江老夫人愣愣盯着房梁，儿女争吵声在耳畔逐渐减弱，她浑浊的眸也越来越直。
辛辛苦苦操劳半生，将一双儿女抚养长大，她本以为晚年能享清福，可如今细细回忆起，唯有宋南音嫁过来这几年她才最轻松。
对，南音！她还有这个好儿媳妇！
“南音呢？”江老夫人中气十足的询问声传入江宸风与江若雨耳中，将他们争吵暂时打断。
赵妈妈忙给两人使眼色，示意他们千万不要说些胡言乱语。
少夫人与侯爷和离之事这会儿功夫万不能让老夫人知晓，她身子本就已是强弩之末，方才呼吸停止好不容易才醒来，若再遭受刺激…后果将不堪设想！
江若雨却冷哼，“宋南音？母亲还惦记着人家呢？”
“大小姐！”赵妈妈蹙眉提醒，语气中有压抑的急切，想让她少说几句。
“若雨。”江宸风也跟着警告。
然而，江若雨早已恨透江家人。
恨自私自利，亲手将她推入火海的兄长，更恨为儿子牺牲她的母亲。
江若雨唇畔左右两侧高高扬起，那双眸中却毫无笑意，唯剩阴毒与狠戾。
她声音诡异又轻柔，却能让江老夫人听得清清楚楚，“母亲，皇上赐下哥哥与嫂子的和离书，哥哥签了字，如今宋南音已不是咱们江家人了。”
老夫人眼眸瞬间瞪大，她死死盯着江宸风，想让他给个说法。
趁江宸风还未反应过来，江若雨再次心直口快，“除此之外，托哥哥的福，咱们景阳侯府爵位被废，门口更是挂着皇上亲赐的牌匾，头写着四个大字。”
母亲平日里最在乎名声，江宸风这会儿功夫是真怕了，他忙呵斥威胁，“江若雨！你敢再说一个字试试！”
他话音刚落地，就听她道，“无福之家，哈哈哈哈，无福！”
“我景阳侯府辛苦维持这么多年，而今却因他江宸风毁于一旦，母亲，这就是你宁愿牺牲我也要铺路的好儿子！”
江若雨疯了！彻底疯了！
江宸风三两下走到她面前，大掌奋力打向她脸颊，两人再度撕扯起来。
她们都没瞧见江老夫人那逐渐灰败的脸色，她眼中神色越发不清明，面前仿佛出现前景阳侯的模样。
江宸风爹死时才正值壮年，她已老，他却依旧英姿勃发。
彼时，前景阳候正用愤怒又失望的眼神瞪着江老夫人，“这就是你培养的儿子？”
“我们江家全族都毁在你手上！你拿什么赔！”
江老夫人连连摇头，口中发出喃喃声，“不是，本该不会这样，不应该啊……”
她声音愈发减弱，最后伸在半空中的手怦然垂落，赵妈妈忙跑上前用手指试探老夫人鼻息，随后发出惊声尖叫。
“老夫人去了！”
江若雨与江宸风这才停手，两人愣愣看着赵妈妈趴在江老夫人身上啼哭，显然无法接受现实。
去了？怎么可能？
“母亲。”江若雨瞬间泪如雨下，连忙上前扒拉开赵妈妈，代替她扑在江老夫人床边，亲自确认人已走。
她口中发出惊声尖叫，手上用力捶打老夫人还留有余温的尸体，“母亲！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在这个节骨眼走！你让我与哥哥怎么办！”
江若雨此刻无比后悔自个儿方才说那些话，早知如此，她就算是憋也要憋回腹中。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皇上本就对江宸风有成见，如若再知道他们兄妹二人气死江老夫人…
只是想想，江若雨脑中便轰隆作响，眼前更是阵阵眩晕，恨不得现在也死过去。
江宸风唇色苍白站在原地，他原先挺直的脊背在不知不觉时佝偻，带着杀意的眸却直勾勾看向赵妈妈。
屋内除去个死人外，只有三个活人，与江若雨自能保守秘密，毕竟两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那另外就只剩下赵妈妈，所以，她必死无疑。
赵妈妈虽背地里是江宸风的人，可再怎么说也跟江老夫人那么多年，对方还待她不薄，自然哭的真心实意昏天黑地。
“老夫人，您走的惨啊，连眼睛都没合上。”她痛苦道。
忽然，赵妈妈从后方被捏住脖子，她口中发出啊啊声，这动静让江若雨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是江宸风做的。
“哥，你要干嘛？”她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下意识问。
平日里江若雨确实性格暴躁，动手狠辣，可她从未亲手杀过人。
“难道你想让我们气死母亲的消息传出去？”江宸风淡然反问。
江若雨立刻摇头，用眼神表明自己不想。
“那就将这老婆子的手控制住，我们一同杀了她。”江宸风道。
他身为成年男子，又掌握着赵妈妈命门，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将对方解决，但他内心深处终究还是不信任江若雨。
只有让她也变成刽子手，他才能放心。
江若雨动作迟缓起身，她用抗拒眼神看着江宸风，他却对她微微点头，示意这会儿功夫只有动手一个选择。
吞咽口水，她终于来到赵妈妈面前。
在对方惊恐又痛苦的模样中，江若雨手上猛然抓住赵妈妈双手，江宸风与此同时加大力气。
终于，她半点挣扎都没有，身体软倒在地下。
“看看死了没。”江宸风松了口气道。
江若雨蹲下身子，颤抖着手试探赵妈妈鼻息，随后肯定道，“死了。”
这屋内有两具尸体，其中一个还是自己亲手杀死的，她试探完后便害怕走到角落处缩着，仿佛这样才能有些许安全感。
“我要你死死记住，母亲是死于宋南音手中，她得知曲楚然之事，离府前来探望母亲，却字字珠玑戳她心窝，令她旧疾复发，今日才这样死不瞑目。”
“至于赵妈妈，身为母亲忠仆，她伤心过度之下与主子一起死理所应当。”江宸风道。
江若雨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只要这件事与她无关，那便无论怎样都行。
她还算乖巧让江宸风很满意，语气也柔和下来，“从今往后好好与武状元过日子，你告诉他，主子韬光养晦之后自会再放异彩，让他有些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