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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酒醇人独醉(8)

    为师重道,首当其冲就是看上去得像个靠谱的“云顶大师”吧。莫问子自然是懂的,梳洗打理了一番才雄赳赳气昂昂,风光无限好般踏进自家道观院门。眼见收拾一番的莫问子确实神采奕奕,泰然自若。他已是耄耋之年仍如花甲之龄,两道花白眉毛下双目炯神,身姿瘦削但行走时道袍下的步履稳健如风,半点不显老态龙钟之感。除了动不动张嘴就爱说一些令人摸不着调的骚话外,一下子整体形象提升不少,总算是和传言中仙风道骨的修道之士沾上边了。

    莫问子的归来无疑是得到郑工头那帮旧部弟子们顶礼尊仰,他们一边嚷嚷着自家师父风姿不减当年,一边干起活来更铆足了劲,仅是不出半月,就已经将原本形神破败的道观内外修缮置备得焕然一新。

    敲定莫问子这个老财迷后,那两只叫花鸡自然是祭了她和萧澍还有阿金的五脏庙,紧接着光阴转瞬已过半月。

    她开始早出晚归,每日借着扎进吴山学院刻苦研习的由头来往道观后院里在莫问子的传授下持续下半部分的御风决。与道观的修缮工程共同循序渐进地一致进行着,时至今日,她甚至连日常监督阿袁这帮伙计们操练的差事都转托给龙师傅全权代办,至今是一脚都没有再踏入过校场一步,阿袁他们在镖局里也是连她半个人影都守不到。而穆老爷和夫人则认为她难得一头栽进书堆里刻苦研习,怕真是穆家祖坟再补上一道青烟,与她三位优秀的哥哥们那般开了窍,总算回归姑娘家才该走上“知书达理”的康庄大道,甚至巴不得她直接住在吴山上更省事些。

    事实是,白日里她确是实打实下了一番苦功背诵萧澍为她拟好的那篇文章,夜里一心将御风决转圜至罡转柔的运气心法学以致用。至于莫问子也没有满嘴扯谎,即便一边牛饮着萧澍送到他道观里那坛子穆家青梅酒之外,不仅轻松与她对峙过招不带迷糊的,还能招招避过她迎面挥来的囫囵猛拳做到片叶不沾身,看得出来确实有两把刷子。

    日出而行,夜幕则归。

    于是每当入夜子时过后借着月色,静寂的山间官道上便总会出现三人双骑返程的身影。

    笼统算下,她感觉这些时日来快要比程邝批阅公务还要分身乏术。禁不住也自嘲体会了一把当太子国事繁忙的不易。

    谁说不是呢,但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蛋,她一日下来所有憋闷心情都能即刻烟消云散。亏得萧澍这段时日不厌其烦、如影随形相伴在侧的鼎力相助,她心里就特别的稳当。

    他嘴上口口声声说要顺带替她连夜盯梢莫问子是否半途落跑,可却让阿金三餐备齐从未让她饿过一回肚子。甚至子夜下山之后或多或少仍有一顿宵夜备好。

    这等待遇,连莫问子瞧见了都意味深长的眼红,嘴里一个劲啧啧打趣萧澍到底看管落跑的人是自己这个糟老头子还是小颜儿?

    她想当然尔大度的认为,所谓好哥们之间这本就应该是这般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表现。

    但这种自我感动维持不了多久,当萧澍阴着脸强摁着让她临摹那篇头顶冒烟的文章,她有样学样的再反手拉上观里唯一清闲的他扎起马步来。

    他倒也默着声甘之如饴的照单全收。白日他监督她默文,夜里莫问子教她运气习武,她则监督他在旁好好扎马步,三人如此这般形成一连串完美闭环式连锁教学,教人好气又好笑。

    索性半月来,她已能够掌握内力运气的奥法且做到收放自如,为己所用,总算是将御风决心法完整的收入囊中,且逐渐能与莫问子徒手撑过一招半式的对招。加上莫问子本就不做陪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导致阿金终究还是没逃得过“人肉沙包”的代名词,当她想起在萧澍房中被阿金背地里蛐蛐那一回事儿后,就毫不客气的再往死里虐得阿金一个劲儿跳脚叫屈。

    六月初临,连夜里山林间的蝉鸣都不分白昼唱响夏至不眠的夜曲。

    转眼道观的修缮已临近尾声。傍晚时分,郑工头带着伙计们早早就陆续返程下山去了,道观内少了一番抡锤敲声后,山间片刻便随着夜幕笼罩而静谧下来。

    穆颜硬拉着阿金随莫问子三人寻到山坳脚下逮几只山鸡下酒,起因是莫问子突发奇想特地选弟子们下山后才提议吃野味,只说算上郑工头人太多这点肉不够分塞牙缝的,若是他们三个小辈们要吃就得帮他出力一起逮。

    既然这么说了,他们怎能放任这抠搜的糟老头子吃独食。

    多一个人就多几块肉吃的道理,她应声跟随,也不顾阿金愿不愿意连拖带拽拉上他就走。

    此时,观中唯留萧澍一人在院内纳凉等候。

    正当三人前脚刚走不多久,恰逢山风一阵肆虐掠过院内,随风滚落的碎石击打而下,将正厅屋顶上几片垒歪了的灰瓦滑落碎裂,在地面引起一阵声响。

    他在院内凉榻上点灯摇扇小寐,便起身抬头寻声而去。

    才发现原是屋顶那几块缺失的瓦片部分,恰巧为正厅顶梁的中央位置。如今仰头望去空落落的四方缺口若好巧不巧迎遇一场骤雨而来,那屋内可指不定得灌成一副水帘洞不可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郑工头那伙人批头白脸收了他双倍工钱,手艺竟敷衍到连自个儿家老师父的屋顶都修不好?

    昂首遥望天顶一方光秃秃的屋漏心想,若自己亲自动手倒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只是可笑他这个当金主的居然干起来上房补瓦的糙活儿。

    不过当下闲着也是闲着,借着月色他动手推来闲置在旁的一把高耸木梯,随手拎着三两片灰瓦就登梯上了房顶。

    边爬边打定主意明日定要回扣郑工头一半工钱不可。

    或许是这段时日被穆颜摁头硬逼着又多扎几次马步的缘故,之前虚浮沉重的腿脚更轻显利落,没三两下整个人就轻松翻身登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