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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琴音流淌

    离开时,弄云仙子并两名黑衣护卫一同送时俞出去。

    何迟琼、苏洛遥等人尚不敢轻易离去,仍旧等在此处,直到听到旁边传来低语“时姑娘出来了”,连忙抬头去看,就见两人一前一后,缓声细语地说着话,瞧着竟颇为亲近熟稔,不由面面相觑。

    走至游舫护栏前,时俞便要告退:“晚辈告辞,愿姑姑修行顺遂,万事顺意。”

    姑、姑姑?听着时俞口中称谓,小船上年轻人们皆是大为吃惊,附近看热闹不肯离去的人更是炸开了锅。

    年轻人们从何迟琼这儿知晓弄云仙子自中洲而来后,旁边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或是热心肠、或是幸灾乐祸之人,你一言我一语,又科普了番弄云仙子的前闻轶事,更对她在执雨城中的地位有了清晰认识。

    她为音修,一手琴曲出神入化。可以琴音退敌,听闻盛时,就算金丹大能到她跟前,都要避开三分锋芒;又能以琴音净澄心境、助益修为,每日都有无数修士奉上宝物灵石,希冀有幸听上一曲,奈何仙子性子孤傲清冷,不轻易与人交流,更不会随意献艺。

    听说,就算是执雨城城主都要对她礼让三分,由此可见一般。

    小船上,几人低声谈论开来。

    “时姑娘竟同弄云仙子有这番关系在。”

    “我原以为时姑娘是位寻常散修,现下看来,恐也是出身不俗、底蕴深厚。”

    苏洛遥听着这些言语,仍是嘴硬,低嗤一声:“惯会攀亲带故的……”

    何迟琼听了她的话,略略皱眉,眼眸中染上不悦。

    旁边何玲玲口直心快,可不管他人听了如何作想,直接呛声道:“也不知苏姐姐这‘惯来’二字是从哪里来的,还有这‘攀亲带故’之言,听着倒有些酸意,也是,苏姐姐就是想攀也攀不上呢。”

    何迟琼无奈提醒一声:“玲玲。”

    又看向苏洛遥,淡淡道:“玲玲年少,口无遮拦,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怎会。”苏洛遥看着这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既讨厌、又要念及何迟琼的面子,只能干笑一声,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何玲玲最是不喜欢她这副明明讨厌自己、却还要故作亲切包容的模样,暗自翻个白眼,侧身仰头看着高高的游舫。

    只见时俞告辞后,弄云仙子覆面的白纱轻轻摆动:“且慢。”

    时俞停住打算离开的脚步,疑惑看去。

    一阵微风拂过,船尾悬着的两串风铃随风摇曳,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穿透了河道上的喧嚣,引得众人侧目。

    弄云仙子立于船头,她的面容难以辨识,只能看到她眉目如画、肌肤如雪,头上簪着一支莲花形状的发簪,姿态优雅,气质清冷。

    她缓缓走到游舫中央,坐在一张软榻上,将古琴放在膝上,旋即轻轻拨动琴弦,发出一声清脆的音符:“听一曲再走罢。”

    这一声落罢,瞬间一片喧哗。

    弄云仙子微笑着,不等时俞回应道谢,俯首垂眸,以指尖轻抚琴弦。

    时俞没想到弄云仙子竟然会主动邀请她听琴,想来还是沾了二师兄的光。见她指节已拨起琴弦,便不再出声,顺从地站在旁边,静静等待她的琴音。

    “……”

    琴音响起,宛如山泉流水,清澈纯净。

    音符穿透时俞的耳朵,径直抵达心灵深处,让她几乎是瞬间便陶醉其中。清越的琴音既如泉水潺潺,又如风吹竹、雨打花、鸟啼林,渐响渐明,仿佛是万物自然之声,承载着岁月的沉淀和世间的喧嚣。

    伴随着琴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澄明清新的气息,仿佛一片祥和与宁静的世界展现在了她眼前。除了琴音外,其他的一切声音都似乎消失了。

    见弄云仙子抚琴,“听雨眠”四周,河道上、岸边所有的人都挤了过来,企图跟着听上一曲。

    奈何这灌注灵力的琴音同寻常可飘出好远的乐声不同,只宠溺地、包容地围向时俞,仅有寥寥薄音荡了出去。

    众人却不敢有所微词,聚精会神听着这缕缕薄音。

    小船上的年轻人们亦是如此,虽还不太清楚弄云仙子的琴声到底有多大的妙处,可人性从众,便也学着他人的样侧耳去听。

    苏洛遥不明白时俞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弄云仙子如此看重,不由地对她投去怀疑的目光,心绪难平,她试着也去听这残音,却难有所获,越发烦躁气恼。

    ……

    时俞感受到身心在被琴音洗涤,乐声像是一条细枝柔软的藤蔓在空中盘旋,将她紧紧地包裹进去,叫她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忘却了一切尘世的纷杂。她的心境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澄明,杂念消散、意识清晰,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灵力欢畅流动,灵湖上波浪阵阵、翻腾不已,修为也随之有了一丝提升。

    这是很难言、极为奇妙的感觉,时俞闭上双眼,不愿打扰、不敢打断,只想静静地听着。

    越听,越感受到心灵的震颤。

    心境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此刻时俞却清楚觉察到,自己的心境在琴音引导下得以凝练,自己仿佛站在山巅之上迎接着清风拂面,身心得到了极致的放松与平静。

    ……

    终于,一曲结束,琴音渐渐消散。时俞缓缓睁开眼睛,尚有些怔忪,紧接着反应过来,满怀感激地望向弄云仙子:“晚辈受教,多谢姑姑赐教。”

    弄云仙子瞧她一眼,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

    知晓仙子是在考校于她,时俞思索起来。

    方才的琴音变幻无常、包罗万象,似有天地间所有的变化与恒常,所有的生灭与轮回,所有的音律与色彩,所有的形象与意境……所有的本源与归宿。

    这自是很难概括。

    她念头一动,突然想起方才进入游舫、踏过高高的门槛时看到的那一面玉白色的屏风,屏风上题着一个笔画飘逸的“无”字。

    “我听到了,‘无’。”

    弄云仙子表情未曾变化,视线却愈发柔和了几分:“无?”

    时俞本还有几分不确定,但悠悠琴声,好似还回荡在耳边,她又侧耳细听了听,旋即肯定道:“我听到了‘无’。”

    是无。这琴声,正是一首无字的诗,一幅无形的画,一本无字的书。

    还有……“是无法的术、无极的境,是一世无尽的生,一念无量的灭,一心无碍的空,一意无限的实……”

    弄云仙子静静看了她片刻,忽而收起古琴,轻轻颔首:“去吧。”

    她的声音淡淡而温柔。

    时俞深吸口气,再度行礼,缓步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