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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不必害怕我

    在马车里。

    吴雅坐在前座。

    沈听肆驾车,林野则坐在后座。

    林野瞥了一眼沈听肆,又看了看吴雅,收起了他平日纨绔的模样,有些别扭地开口,

    “那个——”

    “我不是故意要打架的,你们别告诉家里人。”

    吴雅与沈听肆都没有回应,林野知道他们默认了,沉默了几秒钟后,又向吴雅问道,“吴雅,你当初拼命要嫁的,就是那样的废物?”

    吴雅目光直视前方,异常平静,“嗯。”

    她向来敢作敢当。

    林野悠闲地倚在后座上,“那种废物,你是怎么看上的?你平时的眼光不是挺高的么?有我和沈听肆在你身边,你的审美怎么可能差到那种地步。”

    吴雅没有回答。

    车内沉默了一会。

    在等待交通信号灯时,驾车的人轻轻转动方向盘,看似无意地问,“欧家,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份?”

    吴雅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对沈听肆的提问并不感到意外,他向来心思细腻。

    吴雅轻哼一声,应道:“嗯。”

    昔日。

    她曾考虑过直言相告。

    然而对方并未放在心上,明嘲暗讽地说她攀高枝。

    她心底一股倔强之气涌动,或许也可称为恋爱至上的执念,认为应当凭借自身能力令欧墨渊倾心,征服他的心,而非倚仗她的身世——林家千金,未来的财宝继承者。

    倘若借助权势来施压,那就乏味至极,何苦如此?

    因此,此事始终未曾透露。

    她们家族成员间的关系独特异常,林家三子嗣,竟无人同姓。

    林决从不公开她的真正身份,因此,外界知晓她是林家长女的人,除了身边极为亲密的朋友,其他人皆不知晓。

    “那之后如何?”沈听肆如常闲谈般询问,“既已归家,必然与家族联系日渐频繁,今后若他人问起你的来历,我们该如何回应?”

    实际上,吴雅并不在意他人对其身份的看法。

    然而她刚刚加入同心堂,这并非吴家核心的中医机构。起初,林父并未向医院内众人明示她的身份,可能是希望她先行了解中医馆目前的状况。

    她的确离家日久。

    “暂且保密。”吴雅言简意赅。

    沈听肆颔首。

    林野却显得焦急。

    “为何不告知?”林野收起了满不在乎的态度,靠近吴雅,“现今之人,皆势利眼,优良血统本就是为了炫耀,你瞧今日那废物的嘴脸,狗眼看人低,还认为你无背景可欺。”

    “你应该亮出林氏独女,吴氏、林氏继承者的身份,震慑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势利小人!”

    吴雅却不甚在意,“低谷之时方能洞悉人心善恶。”

    况且,她根本不介意旁人对她有何看法。

    即便真需震慑他人,她也不愿依赖家族名望。她仍坚守初衷:要光明磊落,仅凭一己之力,逐步攀登至顶峰。

    对此,林野对吴雅的想法颇感无奈。

    他认为,若有捷径可走,便可使吴雅少受诸多磨难,更坚信如吴雅这般天赋异禀的女子,理应傲立于最璀璨之地,光芒万丈。

    何必自降身价,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多费唇舌。

    “行了,”沈听肆语气温和,与先前警局中与欧墨渊交锋时截然不同,推了推眼镜,笑容温暖,“我们的栀栀已有筹划,是吧?”

    话语落地。

    沈听肆习惯性伸手,掌心对准吴雅的发梢。

    吴雅有所察觉,下意识闪避。

    沈听肆的手悬在空中,稍作停顿后,收拢手掌,微笑着收回手,继续专注驾驶。

    林野瞥见此景,立刻缩肩退回原位。

    车内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良久后。

    林野觉得氛围太过尴尬,于是装作兴致勃勃地喊道:“喂,你们何时变得如此亲近了?”

    “都开始叫栀栀了?”

    “你们二人瞒着我做了些什么?”

    这话一出,林野心头愈发觉得诡异。

    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整个人缩进了椅子里。

    倒是沈听肆,嘴角微微上扬,转头望向吴雅,轻声道:“我与栀栀,自幼时起,关系就颇为密切。”

    “如今身处新的家族之中,理应更为亲密才是。”

    最后一句话,沈听肆说得极为轻柔,话语中既有讨好之意,亦不乏试探之心。

    林野看出了其中深意,目光转向吴雅。

    在交错而至的昏黄魔法光芒之下,吴雅的表情变得飘渺起来,仿佛陷入了沉思,沈听肆与林野等了许久,她都未曾开口。

    但实际上,吴雅非常清醒。

    她和沈听肆的关系确实很好。

    不仅仅因为他是她的前辈,是在各种数学竞赛中的默契伙伴,还因为吴雅的母亲与王珍是忘年之交。

    因此,吴雅从小对沈听肆的感情更像是——

    一位能依靠的兄长。

    一位并肩作战的盟友。

    一位可以分享内心秘密的朋友,包括——

    如初潮这样对于少女来说既私密又值得庆贺的成长里程碑。

    因此,当王珍拉着沈听肆进入他们家中,名字被列入他们的户籍,林决带着她,指认王珍作为她的母亲,沈听肆成为她的兄长时。

    她觉得一切都如此荒诞不经。

    即使已经过了许多年,她仍然清晰记得。

    林决与王珍先后步入主卧时,在地面上交错的身影。

    她还记得,无意中推开门时看到王珍依偎在林决怀中,两人深情对视的情景。

    这原本是她母亲的位置。

    但现在,这一切都属于名叫王珍的女人。

    因此,她渴望摆脱这个家,在欧墨渊提出婚约时,她稍作思考便同意了。

    一路上沉默无言,马车缓缓驶入林氏庄园。

    林野首先返回了房间。

    当吴雅拉开房门之际,沈听肆叫住了她。

    吴雅回头,平静地望着他。

    “栀、栀栀……”

    沈听肆有些局促不安,脸颊泛红,失去了往日的自信与从容,“你……我在警局里……”

    吴雅发出疑问的声音,“?”

    “你不必害怕我,”沈听肆犹豫良久,终于说出这句话,“我、我只对别人那样,对你绝不会。”

    “永远都不会的。”

    “将来你接管吴氏、林氏家族时,只需做你自己,你不喜欢的人或事,我都会帮你解决。”

    “还有,那个欧墨渊,如果你不喜欢,我也可以为你处理掉,你只需专注于自己想做的事,不必顾虑任何事情。”

    “……”

    吴雅站在门口,觉得沈听肆越是说下去,显得越是卑微。

    “不必。”

    吴雅突然开口,在沈听肆惊愕的目光中,淡然道:“我没有讨厌任何人或事,所以你无需考虑这些,更不用想着帮我处理任何事情。”

    “你一直做得很好,沈听肆,”吴雅认真地直呼其名,“你不必活得如此疲惫,你并不欠我什么。”

    沈听肆怔愣了一秒,苦涩的笑了笑。

    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你,是对我的魔法感到厌烦了么?”

    吴雅愣了一下,未曾想过,他会得出如此结论。

    他现在看起来的模样脆弱极了,吴雅顿了一下,欲踏步向前。

    城堡长廊的尽头,门突然缓缓开启,林决阴沉着一张脸立于门口。

    “时至何刻,汝等是刚归来,抑或是将外出?”

    话音落下。

    林野的密室之门悄然打开,他戴着一副奇特的耳罩,摇头晃脑完全未料到长廊中正上演着一场戏码。

    他欢快的动作在看到林决时瞬间停止。

    林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翻起白眼,装作梦游状。

    企图蒙混过关。

    “林野!”

    “汝以为吾乃愚者乎?!”

    林决的怒吼声足以震颤整个城堡穹顶。

    最终,

    三人都未能逃脱,被命令前往藏书阁反思冥想。

    此时,外界天空微微泛出晨光,迷雾笼罩大地。

    林野倚靠在墙边,垂下长长的腿,摆弄着手中的魔法通讯器。

    吴雅入睡前,迷迷糊糊听到林野手中魔法通讯器传来的新闻声音。

    由于被囚禁于藏书阁,吴雅次日清晨迟到。

    她干脆前往附近的酒馆享用早餐,然后返回了同心塔。

    一进门便察觉气氛异样,夏族人脸上满是沉重之色,再靠近些,发现一群记者围堵在李医师的诊疗室外。

    “发生了何事?”吴雅询问守卫门口的女仆。

    女仆见是吴雅,立刻瞪大了眼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吴雅啊,汝今日又迟到了,上回汝在患者面前指责王司药用药过量,她近来日日寻找机会教训汝。”

    “汝速从后门进入,莫让她见到,免得又是一顿责骂。”

    女仆怜悯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深深叹了口气。

    这少女与她女儿年龄相仿,医术高超,她多年的颈疾,在她施针之下迅速好转。

    她女儿自幼鼻塞,她传授一偏方,分文未取,半月之后痊愈。

    如此出色的小姑娘,却因年纪较那些司药轻,遭受压制,终日不是让她清扫地面,就是吩咐她去切制药材,那双娇嫩的小手,在严冬之中被冻得通红,看着她都心痛。

    不知她归家之时,父母见到是否也会伤心。

    偏偏性格倔强,得罪了掌管人事的王司药,却不懂讨好奉承,日日受其刁难。

    吴雅亦感到无奈。

    当时的情景迫使她不得不发声。

    一个简单的风寒,王司药竟给病人开具价值数百金币的草药。

    取药的是一位老者,望见那长串药单,得知总价后,险些当场昏厥。

    她仅开出了两种草药,总计十个银币给那位老者,老者当晚服下,称药到病除,执意要让家人送来锦旗致谢。

    那家人心生愤怒王司药所为,离去之际,冷言冷语一番,自此之后,王司药便视吴雅为眼中钉。

    时刻寻找机会整治她。

    正当吴雅打算步入塔内签到,背后传来一声大喝,“吴雅!汝竟然再度迟到!”

    身旁的清洁女巫叹了口气,投给吴雅一个只能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这是本月第几次了?今天才二号,你就迟到了两次!你难道打算今后每天都迟到吗!”

    “吴雅,你是上面直接指派下来的,还不好好表现一番,你是不是仗着自己背后有人撑腰,觉得我不敢解除你的职位,才这般肆意妄为的?”

    “吴雅,我告诉你——”

    古风医院的长廊异常悠长。

    夏军鹏透过人群的缝隙向外窥视。

    小姑娘清澈灵动,扎了个减龄的丸子发型,身着一袭轻盈的白袍,下半身配以一条湛蓝如洗的布裤。

    布裤紧紧包裹着那修长匀称的双腿,脚下则踏着一双轻巧的白靴,远观仿佛是一位初出茅庐的学徒。

    依稀记得,她小时候性格也是相当鲜明的。

    此时此刻虽遭受责骂,却呈现出一副难得的宽容态度。

    “夏大人,”李医师的手心已被汗水浸透,门外至少有十几位记事人,这消息都要流传出去,要是稍有失言,他的医师生涯可能就此终结,“那个,听您的经纪人说,您的面容昨天受了伤?”

    李医师注视着男子转头之际露出的眉骨部位,整个人几乎从座位上跌落!

    血迹才刚被止住,不去西方医学那里接受紧急治疗,来东方医术这里添什么乱!

    刚才听他经纪人提及,他这张脸价值千万保险,这,这,若是被自己处理得不好,可如何是好。

    “李医师,我们家少爷可不是孤身一人来的,他身后有数千万追随者,您要是今日手一抖,回头可别怪追随者们拆了您的这间东方医馆。”

    李医师听到此话,一颗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

    握着笔的手也在颤抖。

    “吓唬人家做什么,”男子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他慵懒地将手肘搭在桌面上,询问道,“年轻人,如果感到压力,不如,我换一位医师看看?”

    李医师眼神游离,忙不迭地点头。

    经纪人也连忙附和,“少爷,我常说东方医术治疾病,西方医学救危急,您的面容是我们的一切,我们赶快换个西医院吧,我立刻联系权威的私人医院——”

    “换成她吧。”

    顺着夏军鹏手指的方向,经纪人与李医师同时望过去。

    经纪人李坤呆住了,就连李医师也一同呆滞。

    “她?”

    “没错,她。”

    “可是——”经纪人眼睁睁地看着吴雅拿起扫帚开始打扫,整个人几乎要晕厥过去,他在夏军鹏面前迅速弯下腰,“少爷,像这样,扫地的大师这种生物,仅存在于剧集中,我知道,您以前非常喜欢《天龙八部》,但是,我们还是实事求是地说——”

    “我不讲道理。”

    经纪人:“……”

    片刻之后。

    王管事焦急地冲进诊室。

    “夏大人,是这样的,吴雅只是我们这里的一位助理医师,她尚未正式行医,你看——”

    王管事殷勤地将同心堂内所有资深医师的介绍递到夏军鹏面前。

    “您随意挑选,这些都是我们这里的权威医师。”

    王主任言语之间,瞥了一眼守在幽暗之门的新闻使者,心内犹如凛冬之寒风,瑟瑟颤抖。

    若是让吴雅为这位尊贵的访客诊治,而未能治愈,同心堂的声誉必将遭受寒冰风暴的侵袭,年终的辉煌庆典,恐将化为泡影!

    思绪至此,王主任愈发献媚地引荐。

    “夏尊者,您乃世人所瞻仰,容貌对您而言,犹如同心堂对治愈的追求,故医生绝不可轻率选定。请观此位,乃是我堂外邀而来,对于调和各类疾患皆为权威,您是否考虑……”

    王主任滔滔不绝,直至口干舌燥,夏军鹏才微扬嘴角,正当王主任以为已说服夏军鹏之际。

    “烦请让吴雅进入。”夏军鹏笑容敛去,但未触及眼底。

    王主任:“……”

    徒劳无功,枉费唇舌。

    吴雅被召入门扉之时,王主任面露悲壮。

    紧握吴雅之腕,低语警告,“汝可知,今日之客,家财万贯,亿万金币待其继承,娱乐界诸多巨擘皆为其挚友。尔稍后只需浅尝辄止,由我另寻高人接替,明了否?”

    “其容颜,非汝等凡人所能轻易触碰,一切遵循吾之指令,懂乎?”

    吴雅未有应答,仅凝视男子背影,心中默念,亿万财富……

    该是——

    “夏军鹏?”

    吴雅审视眼前笑容邪魅的男子,“汝何在此处?”

    夏军鹏挂着不羁之笑,支颐以手,目光炽烈,“求医问药。”

    吴雅稍作停顿,“哦”了一声。

    侧首审视夏军鹏之伤痕。

    似是遭遇尖锐之物撞击,如石片切割,伤痕绵延,自眉宇至眼梢,隐约可见森森白骨,令人胆战。

    吴雅注视夏军鹏,彼却一副漫不经心之态。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