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然沉默了半晌,抬头的时候眼神都坚定了:“舅父,入仕。”
“好,舅父为你铺路。”沈竹君说。
晏修然起身过来,跪在沈竹君身前,郑重其事磕头:“修然必定不会辜负舅父的栽培。”
“京城的事,你知道的太少了。”沈竹君说:“沈家除了你的母亲外,我还有一个小妹,从小就丢了,是姝儿机缘巧合让你外祖母和你姨母相认,这宅子叫沈府,但不是沈家的,而是你姨母的儿子沈行简的宅子,沈行简是今年的状元。”
晏修然愣住了。
沈竹君让他起身:“我虽与你们同到京城,但并不曾对你们说过京城的事,你外祖母之所以要你们都回京城,确实是因为姝儿单枪匹马在这边,实在让她老人家放心不下,可你们兄弟三人,对姝儿不好。”
“是。”晏修然无可辩驳。
沈竹君缓缓地说:“姝儿为了查出来你母亲的死因,请白长鹤出手,乱葬岗开棺验尸,你母真正的死因是被人持续下毒,伤了根本,又被周氏和晏景之算计早产,她哪里是姝儿害死的呢?刚降生就没有了母亲,姝儿比你们更让人心疼,而你最是糊涂!身为长兄,非但不能护着他们,还拎不清,看不明,想着入仕,可是你哪一步都没走对,在这一点上,你不如修屹。”
晏修然涨红了脸:“舅父,当初姝儿筹备嫁妆,全部都带走的时候,我心里是恨她的。”
“这就是你不开窍的地方,若想要入仕,便要开窍,若没有洞若观火的本事,就算是入仕又能如何?非但不会有任何建树,反倒会招祸,你留在京城读书,但要多和姝儿在一起,多听她的话,她在为武元侯府布局,是个胸中有丘壑的好孩子,你若能真正让姝儿把你当成兄长,相信你,敬重你,那就不会有大的闪失。”沈竹君说:“记在心里,舅父并无捧姝儿踩着你的意思,而是你若入仕,你和行简都是沈家会全力培养的人。”
晏修然点头:“是,舅父,修然明白。”
“去吧,修屹只怕担心的厉害,要说你们兄弟三人,修屹是真真的疼姝儿的。”沈竹君摆了摆手。
晏修然退出,快步往他们暂住的院子去,一进大门就见晏修屹坐在外面台阶上,两只手抱着头。
“妹妹醒了吗?”晏修然问。
晏修屹抬头,双目赤红:“郎中刚到,还没动静。”
晏修然坐在晏修屹身边:“刚刚舅父训斥了我一顿,如当头棒喝,修屹,以前是我糊涂。”
“以后不糊涂就行。”晏修屹搓了搓脸:“大哥,我不强求你们对妹妹多好,但我一定会护着她。”
“放心吧,你看三弟,以前恨不得没有妹妹才好,可到了危急关头,不还是宁可自伤也不伤妹妹吗?我也做得到。”晏修然说。
晏修屹苦笑:“我以为这辈子妹妹都不会搭理我们。”
“是啊,我以前也觉得她斤斤计较,不管别人死活,甚至同一个屋檐下,她过得恣意,我们活得艰难,她视而不见。”晏修然说:“罢了,过去的不提,我们等三弟回来。”
晏姝苏醒过来的时候,晏修然和晏修屹就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两个人就那么盯着自己,她都被吓了一跳。
“有没有不舒坦的地方?”晏修屹小心翼翼的问。
晏修然说:“郎中嘱咐睡醒了先喝点儿好克化的粥,再用药,粥在灶上温着,我去端。”
也不等晏姝说话,晏修然已经起身出去了,片刻功夫端着温热的粥进门。
晏修屹搬来了小桌子放在床上。
“我、我不饿。”晏姝简直太不习惯了。
晏修屹拿了迎枕放在晏姝身后:“郎中说了,你虚弱的厉害,劳心费神,需要静养,侯府那边我让陈嬷嬷去送信儿了。”
“一墙之隔,我回去。”晏姝说。
晏修屹摇头:“不行,你住在这边两日,这暂时算娘家,回头我和大哥收拾好了宅子,你隔几日就回去歇一歇,年纪小,不能累坏了。”
“少说两句,先让妹妹吃点儿东西垫垫,还要喝一碗苦药汤子呢。”晏修然说。
晏修屹嗯了一声,扭头就出去了。
晏姝看着端着粥,望着自己的晏修然,清了清嗓子:“我吃,我现在就吃。”
晏修然坐在凳子上,看着晏姝小口小口吃着东西的样子,想起来她刚出生的时候,极丑,浑身青紫,整夜整夜的哭,那个时候要为母亲办丧事,他几乎每天都听到她在哭,撕心裂肺的,从那个时候自己就极厌恶她的。
后来周氏背着父亲打自己,打二弟,逼着他们叫母亲,唯有三弟小,会哄人,整日里跟在周氏跟前叫母亲,所以周氏让三弟读书。
那会儿反倒是晏姝,什么都是最好的,吃得好,穿得好,身边还有伺候的人,周氏抱着她在父亲跟前,她笑得极开心,爹爹、娘亲叫的太亲,自己就更厌恶她了。
“你后来怎么变了呢?”晏修然问。
晏姝抬头看过来:“变了吗?”
“你小时候特别会在周氏面前卖乖的。”晏修然说。
晏姝偏头想了想:“是九岁的时候,我接了母亲嫁妆单子,奶娘教我读书识字,看账本。”
晏修然说:“在你小时候,我们总是在你跟前说你害死了娘,是见不得你叫周氏娘亲。”
“太小的时候根本不懂,以为她真的是娘。”晏姝并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晏修然叹了口气:“说起来,怪不得你,你没见过娘亲。”
“我小时候招人恨的地方还挺多。”晏姝低头。
晏修然摇头:“是我糊涂,身为你们的兄长,却总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我,其实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我对不起咱娘。”
晏姝一时语塞,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聊过家常。
“我听你的话,好好读书,如果能入仕,做个好官,如果科举不中也无妨,我会和你二哥好好做买卖,经商。”晏修然小心翼翼的问:“妹妹,你能原谅我吗?”
晏姝抬起头看晏修然,他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的模样,让她心疼了,点了点头:“我们都原谅彼此。”
“好,好,我去给妹妹把药端来。”晏修然高兴的脸都红了,起身往外走了两步,转身回来把桌子上的碗碟收走。
晏姝看着晏修然的背影,这是大哥,好像是第一天才有大哥。
端着汤药进屋,晏修然小心翼翼的把药放在桌子上,晏姝刚端起碗,晏修屹急匆匆的进来了:“等等,先别喝。”
“咋了?”晏修然惊问。
晏修屹掏出来一盒果脯:“太苦,我去买了果脯回来。”
这简直让晏姝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晏姝看看晏修然,再看看晏修屹,低头看看汤药和果脯,赶紧低头擦眼泪,两世为人,头一遭!
她上一世盼了一辈子都没得到,这一世得到了。
“别哭,三弟有我们,他走错的路,我们帮他改过来。”晏修然说。
晏姝抬头:“嗯,等三哥回来。”
晏姝做梦都没想到兄妹冰释前嫌的机会是晏修泽给的,只是代价太惨重了一些。
***
南望山。
晏修泽躺在床上,眼神呆滞的看着门口,唯有门口偶尔会透进来一点儿光。
脚步声传来,他立刻闭上了眼睛。
傅少衡进来,走到床前打量着晏修泽,坐在旁边:“三哥,学兵法吗?”
“啊?”晏修泽猛地睁开眼睛,看着傅少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他叫自己三哥?还问自己学不学兵法?自己不是耳朵也坏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