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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三年后,物是人非

    元灵十五年,三月中旬。

    韩香进入胡州地界。

    四月初七。

    时隔近三年,终是踏足湘绣县境内。

    韩香也不知自己究竟怀着怎样一种心情,一一登门。

    当接过轻飘飘的木片。

    当得知儿子、丈夫、父亲再也回不来。

    老父捶胸顿足,老娘哭天抢地。

    孤儿寡母抱头痛哭。

    卫褚故乡在湘绣县下辖会暨村。

    那是韩香第一次见到老卫日思夜想的沈星烈与卫燕奴。

    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年岁,着粗布麻衣,戴着顶草帽,于田地中挥着锄头汗如雨下。

    女子的眼睛特别明亮,像春日的潺潺溪流。

    当与那双秋水长眸对视,韩香内心突然变得很安宁。

    他终于相信,老卫所言非虚。

    这女子十有八九,确为没落贵族千金。

    至于老卫女儿,约莫十一二岁,穿着碎花红衫,绑着两根又黑又粗的麻花辫,跟在娘亲屁股后面拾杂草、拔莠苗。

    老卫女儿怯怯弱弱的性格随老卫,但那张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却随了娘亲,唇红齿白,眉眼如画。

    韩香:“嫂嫂,卫大哥……走了。”

    沈星烈沉默了一会儿,先冲韩香笑了笑,施了一个万福礼,随即向女儿招了招手。

    待卫燕奴行至近前,沈星烈轻声道:“燕奴,向叔叔行礼。”

    小女孩学着娘亲的样子,给韩香施万福。

    沈星烈轻摇臻首,“叔叔南下数千里,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将你爹爹带回家。”

    “燕奴,得磕头。”

    小女孩很乖巧,双膝跪地,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面向西北,再给你爹磕头。”

    磕完头后,小女孩站起身来,没去拍膝盖上的土,反而东张西望,询问道:“娘,爹爹呢?”

    沈星烈揉了揉女儿脑袋,没回答,看向韩香道:“快晌午了,用过膳再走吧。”

    韩香摇摇头,从衣袖里摸出两块系着红绳的骨牌,递给沈星烈。

    “不打扰嫂嫂了。”

    接过骨牌的女人突然抓住韩香手腕。

    用劲之重,以至于韩香竟觉腕骨生疼。

    女人一字一句道:“要的,一定要的。”

    “请用过膳再走。”

    会暨村,卫家。

    灶屋里,沈星烈忙着准备午膳。

    韩香坐在正屋屋檐下的小板凳上,闭眸沉思。

    脚步声由远而近。

    韩香睁开眼睛。

    “叔叔。”

    卫燕奴将新沏的一碗茶递给韩香。

    “谢谢。”

    待韩香接过茶碗,小女孩询问道:“叔叔,我娘说你把我爹爹带回家啦。”

    “爹爹人呢?躲哪儿去了!”

    韩香:“你爹……死了。”

    卫燕奴怔了好一会,忽然转身,一路嘤嘤着跑回东厢房。

    灶屋内笃笃笃的切菜声骤然消失。

    韩香心中担忧,赶忙起身冲至灶屋。

    所幸。

    沈星烈并未做傻事。

    只是紧紧握着那两块骨牌。

    背对韩香的清瘦身子,两边肩膀微微颤抖。

    韩香站在门外,神情复杂。

    却,默然无语。

    ……

    元灵十五年,四月十五。

    时隔近三年后,韩香再次回到了文水村。

    文水还是那个文水。

    只是少了许多熟悉面孔。

    韩香推开张家祖宅院门。

    没有想象中的荒草萋萋,院子很干净,看得出张朱经常过来。

    只是屋舍内充斥着一股子腐朽味,仿佛垂垂老矣的暮年老翁。

    “太平哥。”

    晌午时,一位少年走进张家祖宅,正是张朱大儿子张星。

    少年高了、壮了,也成熟了。

    只是依旧不敢直视韩香。

    普通人年少时留下的阴影,往往需要一生去释怀。

    “太平哥,我爹娘叫你去我家用膳。”

    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韩香笑了笑,道:“不用了,我吃过了,回去告诉你爹娘,我要在这儿小住两日。”

    张星刚走,又一位粗布麻衫的青年走了进来。

    “你是……郭钟郭大哥?”

    青年咧嘴笑道:“想不到太平老弟还记得我名字。”

    郭钟,云水村老村长郭劲世的孙子,郭省的儿子。

    三年未见,男人已娶了一门妻,还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太平老弟,走走走,快去我家用膳,我爹今儿念叨你都快念叨疯了。”

    “走着,我也特想念老爷子和郭大叔。”

    半刻钟后。

    文水村郭家。

    郭钟两个尚在穿开裆裤的儿子,一个给韩香骨搬板凳,一个从娘亲手中接过盛满蔗糖水的白瓷碗。

    晃晃悠悠端给韩香骨,奶声奶气道:“叔叔,喝糖水。”

    “多谢。”

    韩香接过大白碗,揉了揉两个小屁孩脑袋,一口气喝掉大半碗。

    “太平,暂且等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

    郭钟娘子端来一盘瓜果。

    双胞胎中的老二稚声道:“叔叔,我娘把鸡的毛全给拔了,放锅里煮着呢,说是给叔叔一人吃的。”

    “叔叔,你一会能不能给我和哥哥两人一根鸡腿呀。”

    郭钟呵斥一声,“屁话真多,赶紧抱走。”

    韩香在旁呵呵轻笑。

    看着郭钟虽着粗布麻衫,却异常干净,明显非下地衣裳,而四月正是农忙时。

    韩香略微思量,便知悉男人今早望见自己回村后,便第一时间去了县上,买肉蔬瓜果。

    韩香从未给过郭家什么。

    但不论郭劲世老爷子,还是郭省郭大叔,甚至于郭钟,都当自己亲人一样对待。

    拿起一个苹果,韩香咬了一口。

    一边吃,一边询问道:“老爷子啥时候走的?”

    郭钟:“正月初九。”

    “其实爷爷去年入秋后,身子骨便不行了,嚷嚷着要上山,让我爹爹去给他挖瓦罐坟。”

    “爹爹砸锅卖铁,将爷爷人生中的最后半年伺候的很好。”

    “爷爷是死在正屋木床上的。”

    “老人家死之前还一直念叨着,咋太平这孩子还不回家,是不是怨我当年拉他入村。”

    韩香轻轻一笑,“坟在哪儿?晚些时候过去陪老爷子唠唠嗑。”

    郭钟:“就在荆山脚下。”

    韩香点点头,继续询问道:“郭大叔呢?不在家吗?”

    “唉~”

    郭钟轻叹一口气,指了指东厢房。

    韩香放下苹果,轻手轻脚来到房前。

    透过窗户,看到郭大叔正趴着睡觉。

    屁股上缠着厚厚纱布。

    鲜艳的血,将纱布浸染的一片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