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萧煞一夜未眠。
将薛鸣尸体剁碎烹煮,喂了悦来客栈掌柜家豢养的狗。
看着两条狼吞虎咽的狼狗,萧煞斜瞥了掌柜的一眼。
“敢在穷山恶水处开客栈,杨掌柜应该是位聪明人。”
掌柜的憨态可掬道:“两位捕快大人,押解四位犯人,在本店歇息一夜后,迎着晨曦上路去了。”
客栈一楼大堂。
韩香、卫褚、徐霖姜柔夫妇,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外加管够的白面馒头小咸菜,甚至还有一碟子酱牛肉。
韩香慢条斯理,卫褚与徐霖姜柔夫妇风卷残云,属实饿坏了。
望了一眼外头与掌柜的有说有笑的萧煞,韩香不禁眯起细长眸子。
——
元灵十二年,七月初三。
一行五人总算出了胡州地界。
自打萧家二郎弄死薛鸣后,韩香、卫褚、徐霖姜柔夫妇,再也没戴过枷锁。
一日两餐。
餐餐有米粥,咸菜窝头管够。
途经客栈时,萧煞还会给四位流放犯点上两样肉菜。
惬意的不像是被发配,更像是游山玩水。
七月初三,日薄西山。
暮色里,韩香、卫褚、徐霖去林间拾柴。
姜柔拿着粟米于溪畔淘洗。
萧家二郎则是伫立一棵树下,扎着马步,一板一眼练拳。
挥出一拳的萧煞忽地扭头。
看向一丈外背负双手,面色平静的韩香,蹙眉道:“有事?”
韩香:“拳,不是你那样打的。”
少年捏拳,“拳,讲究一个一无往前。”
“不论前方是一座山,还是一片海,都要勇于递拳。”
“拳未出,却害怕山是否会磨撕皮肉,震碎骨头。”
“心怯了,则拳不硬。”
“拳绵软,则敌不可破。”
破空声中,韩香一拳递出。
拳头结结实实轰在大腿粗的树躯上。
轰的一声。
树未断,未折。
而是整棵粉碎。
萧煞目瞪口呆。
“《八极镇狱》乃吾师所授,不能教给你。”
“但我另有一本《龙象般若》,想学吗?”
萧煞沉默了一小会,询问道:“你多大?”
韩香如实相告:“十二。”
“几境?”
“三境。”
十二岁的蜕凡武者。
萧煞瞳孔骤缩,极为困惑道:“既是三境武者,何至如此?”
“竟去做地里刨食的农夫?!”
“你若向县太爷表明身份,绝会将你奉为座上宾。”
韩香笑而不语。
萧煞:“你教我《龙象般若拳》,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我就一个小小捕快,无钱无权。”
韩香伸出手指,点了点萧煞心口位置,“心存良善,便足矣。”
“明年这个时候,或许后年,我大概率会成为湘绣县县令。”
“好好活着,到时我需要你。”
萧煞脚步下意识倒退两步。
这少年好危险!
到底何方神圣?!
“需……需要我做什么?!”
韩香:“杀贼!”
……
由胡州至云州。
再由云州进入肃州境内。
元灵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七。
徐霖姜柔夫妇抵达锦丽府。
与府衙交接后,萧煞带着韩香与卫褚继续深入。
直至十二月二十五。
终是遥遥可望如龙般匍匐天际尽头的西塞边城。
恰逢日落昏黄。
大漠辽阔而幽远。
西北的风裹挟黄沙吹在身上,割裂肌体。
跋山涉水赶了半年漫漫长路,风尘仆仆的三人早已身心俱疲,完全没有欣赏壮美大漠的惬意心情。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远处即是此行目的地,玉门关。
隔着很远,三人便能望到黄土城墙根下,蹲着十来位懒懒散散抽旱烟的兵卒。
——
交接完毕后。
萧煞并未在玉门关过夜,告别韩香与卫褚便踏上了回家路。
说是担心兄长。
怕五尺大郎又被邻舍欺负。
十二月二十五。
韩香与卫褚睡在逼仄的石头屋内。
两人仅有两床散发酸臭味的包浆被褥。
也不知多少年没洗过。
卫褚打趣,说是身上盖着一具尸体。
当夜,大漠寒气刮骨,韩香与卫褚一夜未眠。
大殷肃州西境与游牧民族组成的赤焰皇朝接壤。
赤焰人善骑射,时常侵扰边关百姓,烧杀抢掠。
且由肃州西境起始至大殷腹地,沿途无拒仙关拒仙城这样的天险可守。
赤焰大军一旦倾举国之力进犯,轻易便可直捣黄龙。
迫不得已之下,大殷耗巨量财力、物力、人力,修筑了东西绵延近万里的西塞长城。
元灵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六。
清晨。
玉门关下的黄土城池中响起阵阵呼喝声、操练声。
韩香与卫褚跟着老兵们打了两套军体拳后,再绕城晨跑七八圈。
吃过清汤寡水的粟米粥窝窝头后,两人被长官分配至祁连塞。
一望无垠的大漠,壮阔而雄浑。
着盔甲,背弓箭,一手持矛,腰悬钢刀的韩香与卫褚登上玉门关城墙。
眯眼远眺。
风沙中,天边挂着一轮红日。
地平线一片殷红,仿佛被泼了一盆血,苍凉中透着丝丝妖艳。
若非红日在东,韩香与卫褚还以为夕阳西下。
两人上路。
犹如两只蚂蚁,爬行于蜿蜒土龙背脊上。
直走到日上三竿,风停,沙落,天空蓝的通透,才抵达祁连塞。
与看守祁连塞的两位老兵交接后,韩香与卫褚进入烽火台。
其实两人的职责很简单。
那便是登高望远。
一旦发现赤焰骑兵进犯,便立刻点燃烽火台,通知左右障塞。
烽火台下有狼粪、柴草。
白天点狼粪。
因为狼粪可产生滚滚烟柱,冲天而不散。
夜晚点柴草。
火焰熊熊,百里之内清晰可望。
一天十二时辰,两班倒。
一班六个时辰,一人三个时辰。
卫褚先站。
韩香抱了一堆干草铺在城墙上。
随即摘下头盔躺了上去。
脑袋枕着双手,嘴里叼着一根草,静静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
卫褚:“再有四天就除夕了。”
韩香:“还有两年才能回去。”
卫褚:“今年注定不能陪在娘子身边了。”
韩香:“我从未期待什么中秋、除夕。”
卫褚:“韩老弟,你不懂,家人在身旁,即使身陷地狱,内心也会很满足很充实。”
守卫障塞第一天,卫褚竹筒倒豆,叽叽喳喳与韩香说了许多。
“卫燕奴,我家娘子给我们俩的女儿取的名字,咋样?”
韩香:“嫂嫂腹有诗书。”
卫褚鼻孔朝天,“当然,我家娘子可是没落贵族小姐。”
“能娶娘子为妻,我卫家祖坟青烟冒起八百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