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预想中的吵闹并没有出现，相反，现场的秩序竟然出奇的规整。
警察看着断眉一行人将音响收好，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认识仁德医院的管如先院长，见管如先前来，开口道：“管院长，请专门准备一间办公室。”
现场调解肯定是最好的。
管如先连忙点头：“请，我们有空闲的会议室。”
断眉拧眉：“等等！”
刚刚还乖巧的一行人瞬间警惕起来。
“你们是不是想要大事化小？你们是一伙的！”断眉立刻大声嚷嚷，他脖颈处的小蜜蜂还没摘，声音传播出去。
“你不要胡说！警察也是才来的，怎么就跟我们一伙的！”张雪着急解释：“你们全在这挡着路，这里是医院！不是其他地方，是要治病救人的！堵在这也不是事！”
“哟！你的意思是，我弟弟的死就不重要了，他们的病就重要一些？”断眉挑眉，抱着弟弟的骨灰盒：“我们还久站在这里不动了！你想怎么样？”
“你……你！”张雪气的手指发抖。
沈听晚扶额。
张雪这张嘴啊，还不如不说。
管如先立刻上前：“赵寻，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们的医院检查记录也都有存档，当时的检测确实没有问题，原片都给你看了，你们觉得哪里还有疑点？你可以和我提，我们医院都会尽力配合。”
断眉听见管如先叫他的名字，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们医院的档案室是不是瞎存的档案？是不是随便拿别人的诊疗结果偷天换日了？”
仁德医院是贵族医院，医院会帮病患保留好每一次的诊疗记录。
虽然现在的互联网还不发达，还无法做到线上存档，但是仁德医院一直是不计成本地纸质存档。
所以在赵寻找上门的时候，管如先第一时间让人将赵寻弟弟赵庆利的档案翻了出来。
管如先此时手上拿着的就是沈听晚当时亲笔写下的问诊记录，沈听晚看见了自己的字迹，从院长手里抽出了文件，翻阅了起来。
果然，病历本上做了许多检查后，最终认定为：身体无碍，但精神压力过大，建议问询心理医生的字眼。
沈听晚看见三个月前的字迹，想起来了当时的场景。
一个浑身穿的干净但洗的发白的衣服的病人走了过来，他眼神躲躲闪闪，一看就知道，不像是会来仁德医院治病的样子。
因为模样太局促了。
高端私立医院收费贵，并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但是赵庆利还是来了，坐在沈听晚对面，手指僵硬地笔画着自己的身体，几乎把整个身体都指遍了。
“我这里疼，这里也疼，我一定是病了！我去医院看了，他们都说我没毛病，可我就是身上痛！医生说很有可能是心脏供血出了问题，让我来心内科看看。”
病患的模样确实痛苦，一米九的高个子，却蜷缩起来，满头的冷汗，嘴唇惨白。
沈听晚当即为他开具了检查。
可是全套的检查做下来，并没有问题。
所以，沈听晚怀疑是心理疾病，让他去心理科医生那边问问，后来没看见赵庆利再过来，于是也没有多想，以为病人已经去心理医生那里得到了治疗。
可是现在，赵庆利那么高的一个人，如今成了一捧灰，安安静静待在那小盒子里。
沈听晚看向赵寻：“你的弟弟有没有去看心理医生？”
“什么？”
“我早有猜测，你弟弟很可能是患有某种心理疾病，导致他对自身的健康过于关心。”
赵寻眼睛中的光闪了闪：“你瞎说什么！现在人都死了，你还污蔑他有精神病？你也开得了口？”
沈听晚步步紧逼：“是吗？可你弟弟说身上哪哪都痛，他也去其他医院做过检查，你有翻看过其他医院的病历吗？”
“放屁！我弟弟就是因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去世的！你现在污蔑一个死人，你良心过得去吗！”赵寻大声嚷嚷，将沈听晚的声音尽数压盖。
人群中不少人愤愤不平。
“就是啊，治坏了就治坏了，不愿治疗就应下就是了，还说别人有精神病。”
“骂人呢！什么人啊！”
“警察叔叔，我觉得事情很明确了，就是这个医生不想治疗导致人家弟弟死亡，这医生人品有问题！”
然而外界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沈听晚。
她一双乌黑又冰冷的眸子看向赵寻：“是吗？我再多说一些吧，因为当时我在诊断，并非心理科医生，我也没把自己的猜想写上去，但是现在，我们可以来辩驳一下。”
“你弟弟或许，患上的纤维肌痛综合征。”
一个陌生的名词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千禧年左右，大家对于心理健康并不重视，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了解。
最多比较熟悉的就是焦虑症、抑郁症这些较为常见的心理疾病。
人们对于心理问题的重视甚至要到几十年后才有所改变。
然而，赵寻显然对这个名词不陌生，他慌张了一瞬：“什么纤维肌痛综合征，你一个心内科医生怎么可能知道精神科的词，这就是你乱编的！”
“你都能这么快地复述我的话，很显然，你对这个疾病也挺熟悉。”沈听晚唇角一勾。
她看向身后同为心内科的医生张雪：“你能复述一遍我刚刚说的是什么病吗？”
“什么肌肉痛……”张雪没有涉猎过精神科领域，有些结结巴巴。
人群里也有人试图复述出这个精神类病症，但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因为名词的组合太过小众，沈听晚看着他们都冥思苦想的模样，笃定道：“不是真正了解这个病症的人，在第一次听见这个病的时候，是不可能一次将其复述完成的，所以……”
赵寻的眸子瞪大，盯着沈听晚的唇。
沈听晚慢条斯理：“所以，你必须是很了解这个病症的人，对吗？你弟弟已经去看过心理医生了，是吧？”
赵寻后背微微渗出汗渍，他强撑着：“什么病？我只是记性好能复述一遍而已，这还可能是你瞎诌的，你一个心内科医生你还瞎说什么精神病症？”
“大家都有手机，一搜便知，纤维肌痛综合征的环着长长感觉全身的肌肉和骨骼疼痛，而且是疼痛难忍，让人难以忍受，这也正是赵庆利的症状。”沈听晚冷声道：“骗人？没必要。”
张雪当即拿出手机率先搜索，果不其然，弹出来第一个，果然是关于纤维肌痛综合征的具体信息。
说的跟沈听晚的话全都对上了！
人群里也有人搜索了起来，一看沈听晚说的全对，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是心内科医生吗？
所以高端私立医院的医生都这么强吗？还能身兼数职？
然而人们的目光落在同为心内科医生的张雪身上，又默默将目光移开。
这个医生也不知道什么肌肉痛的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