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璟琛的眼神里有了轻微的怒意。
这句话凭什么在她的嘴里说出来,可是看到安清此刻崩溃的模样,他眼里的怒意渐渐散去。
他站起来,去拉安清。
然而这时安清愣愣地看着病房的方向。
徐璟琛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陈艾兰的脸色带着遗憾,他亲手掀起白色的被单盖上梁循的身体。
他微愣。
安清呆滞地坐在地上,病房里的医生纷纷走出来,目光惋惜和同情地看了一眼她。
陈艾兰站在安清面前,他和徐璟琛对视一眼,声音有些低沉:“很遗憾,病人已死亡。”
话音落地,安静了许久。
安清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徐璟琛伸出手去扶却停在了半空。
最后缓缓放下。
安清走进病房里,像往常一样坐在病床前,背影格外平静。
她一坐就是一夜。
天亮时,陈艾兰走进病房里,看见安清的手里握着已经失去了温度的手,他的心里很复杂,也很愧疚。
这个世界有他拯救不了的病人是件跟正常的事,可他还是心疼安清了,对她产生了亏欠的情感。
陈艾兰站在安清的身侧。
“对不起,我没能将病人抢救回来。”
“我给了你希望又将希望湮灭。”
陈艾兰觉得自己突然很残忍。
安清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摇了摇头,“怪不了任何人,你没有什么错。”
错的是她。
她是个罪人,她的命是梁循用生命换来的。
她不配活着的。
早在五年之前她就应该死掉。
“是我救不了他,我没有好好照顾好他,是我害了他。”安清的声音沙哑,“所以他才会慢慢恶化。”
听着安清的话,陈艾兰的心酸酸的,“不是你的错,你很想救他的,就是无能为力,安清你不要责怪你自己。”
安清没出声说话。
陈艾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地站在她的身边。
徐璟琛站在病房门口外看着他们的背影。
安清轻轻出声,“陈医生,可以麻烦你出去吗,我要给他换衣服。”
陈艾兰点头道:“好。”
他从病房里出来和徐璟琛对视一眼,低声说:“她要给梁循换衣服,我们就别进去打扰他们了。”
徐璟琛没说什么,他瞧了病房里的安清一眼最后离开。
安清打了一盆清水放在旁边的桌上。
一晚过去她终于有勇气去掀开白色的被子,看看被子之下的人。
没有痛苦,很安详,很平和。
跟她印象里的那个脾气温和的梁循一样,安清拧干毛巾小心翼翼给他擦拭,换上她买的新衣服,是一件柔白的衬衣,搭配着修身的西装裤。
她第一次见到的梁循不像是市井里的做生意的老板,而是一个很文艺温润的男生。
是个很美好的男生。
安清又去握住他的手,很冰凉,她的声音低低地说:“原来你说的你躺累了,是你想解脱的意思......”
“可是,你有考虑过我吗?在这个世上我没有亲人了,我只有你了。”
“你是不是怕我活得太辛苦太累了,不想拖累我?”安清的声音渐渐哽咽,“可是我觉得一切都值得,我一点都不辛苦,我觉得可以救你我就很开心,是你一直支撑着我活下去的。”
“但是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一直安静躺着的人眼尾有一行眼泪滑落。
安清终于等到他给出的回应。
她“嗬”了一声,哭声从喉间溢出,眼泪滴滴掉落在梁循的身上,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哭过,今天是她哭得最惨的一次。
送走她唯一的亲人。
安静的病房里,一声声的哭声飘至外面的长廊。
徐璟琛站在病房门口外,听着她的哭声,他低垂着双眼,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直到哭声止息,徐璟琛才走进去,他身后跟着三四个人。
安清此刻还趴在梁循身上,徐璟琛眼神淡淡地看着她。
“起来。”他说。
安清抬起头,回过身去看他,眼眶很红,扫了一眼徐璟琛和他身后的人,许久她才出声:“你带着人进来是要做什么?”
徐璟琛平声说:“我好人做到底,帮他处理后事。”
他身后的人走上前,安清站起来,“你们要带他去哪?”
徐璟琛注视她说:“带去火化。”
安清顿时说不出话,她愣怔地看着徐璟琛。
火化,梁循最后会变成一堆灰烬。
那几个人开始要碰梁循,安清立刻要上前阻止,被徐璟琛拉了回来,眼睛紧紧盯着她:“人都去世那么久了,你想让他发臭发烂吗?”
徐璟琛的话刺中安清的心,安清的眼泪顿时从眼里落下来。
她低下头,眼泪一滴滴地滑落,她能怎么办,即使没有办法接受,人最后的归宿是变成一堆土,可是那个人是她的亲人。
徐璟琛抓着她的手力度慢慢变软。
然后放开了她。
“你没有办法接受事实也没用,他已经是死人了。”徐璟琛说。
安清抬头,湿红的眼眶里带着倔强,“我是没有办法接受事实,但是,也用不着你提醒他是个死人。”
“你!”
徐璟琛瞬间冒火,但是见她眼泪还未干,又隐忍了下去。
最后什么也不说。
安清转过身去,和那些人说一声,“谢谢你们,麻烦你们一会儿对他轻点。”
那几个人点了点头。
安清看着他们将梁循抬上担架,覆盖上一块白布。
她跟着那几个人走。
将梁循送去了火葬场,安清亲眼看着他被推进焰火熊熊的高温火炉里。
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丢了一样,似乎有什么在崩塌流逝,没有了任何支撑着她的东西了。
她抱着梁循的骨灰走出去,又是一场淋漓的大雨。
这些年她的世界里雨从来都没有停过,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雨幕里,有人撑着一把伞看着她。
安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抱着梁循的骨灰直接走进雨里,徐璟琛静静地望着她,正在他想要抬脚往前时,安清从他身前绕过避开,慢慢地走远。
她的背渐渐被雨水打湿,瘦削孤独,就像一个独行客,潮湿的身影渐行渐远。
那天之后,安清仿佛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