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几人匆匆赶回江城时，老爷子已经出来了。
依旧安静的躺在病床上，瘦弱的干瘪老头，被各式各样的仪器包裹着。
冰冷的仪器声，将老爷子微不可闻的心跳，彻底掩盖。
唐念芸站在玻璃窗外，看着面色发乌的爷爷，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
司景明握着她的手，安慰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圈，最后还是没开口。
在这种时候，什么安慰都是没用的。
他们要做的，就是静静陪在她身边，让她自己走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唐念芸深吸一口气，苦笑着看向旁边的医生，“我这个样子，能进去看看爷爷吗？”
“老爷子现在的状况很差，看望的话，需要换上无菌服，您……”
医生看着唐念芸的轮椅，有些欲言又止，毕竟他们也没有办法将轮椅完全杀菌。
作为外来物，哪怕是轮椅带进去的些许细菌，对老爷子来说，可能都是致命的。
唐念芸轻笑着摇头，“我可以站起来自己走进去，可以吗？医生？”
看着她泪眼汪汪的双眸，像是受了委屈的兔子，泛着红晕。
医生耳根有些发红，点头答应了下来。
得到了应允，自然有护士带着唐念芸离开。
彻底安静下来的走廊，司景明扭头看着医生，“老爷子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医生愣了下，没有回答。
他再次开口，“我要听实话，老爷子现在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三天……”男人低下头，“老爷子身体里的癌细胞完全扩散，已经到了油枯灯尽的程度，能坚持这么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
三天吗？
林远的眼神暗淡了些。
司景明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把手，什么都没说，眼神却凝固在刚进入病房的白色身影上。
唐念芸虽然能从轮椅上站起来，但毕竟受了伤，走起路来姿势也有些奇怪。
她微微皱着眉，在护士的搀扶下，向病床走去。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病床上的唐老爷子，此刻也缓缓睁开了眼。
看见她的瞬间，呼吸面罩下的脸，养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经过了几次手术，老爷子的嗓子，此刻像是破旧的风车。
唐念芸鼻头一酸，想要去抓爷爷的手，又不知该从何下手。
只能傻愣愣的站在旁边，“我回来了，爷爷，我回来陪您了。”
“大船坝，你去了吗？”老爷子看着她，“是爷爷……”
话说到一半，老爷子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连带着旁边的仪器，都开始发出剧烈的报警声。
医生站在司景明旁边，透过玻璃窗死死的盯着那些仪器，确定还在正常范围内，才没闯进去。
“去了，去了，爷爷你别激动……”
“傻丫头，爷爷身子不行了，爷爷自己知道，你爸也是傻子……以后的日子，得你一个人走下去了。”
唐念芸闻言一愣，紧接着松开护士的手，朝病床前凑了些。
似乎想将老爷子的脸，完完全全刻在心里。
爷孙二人看着彼此，眼中都带着莹莹泪光。
她哽咽着说：“爷爷，我找到我的亲人了。”
唐老爷子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没有问她的家人是谁，只是主动拉住了唐念芸的手。
“找到就好，找到家人，咱们家丫头以后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听到孤家寡人这个称呼，唐念芸心底再次酸涩不已。
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白家的事情告诉唐老爷子。
爷孙二人随便说了些闲话，探视时间就到了。
唐念芸在医生的催促下，恋恋不舍的离开病房，眼神却始终落在老爷子身上。
她心里清楚，包括唐老爷的自己心里都清楚。
这次分开，或许从今往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但是在爷爷面前，唐念芸一直将眼泪憋着，努力露出笑容。
直到离开病房的瞬间，她缓缓蹲下，紧绷的最后那根弦终于彻底断开。
甚至连林远出现在眼前，都没有发现。
“你还好吗？”林远在她面前蹲下，“唐老爷子他……”
“我很后悔。”她抬头看着林远，“明知道爷爷时间不多，那段时间我却没有多陪陪他，还把他牵扯到咱们的事情里……”
说话间，她身体不住颤抖着。
像是要把所有的难过，通通都发泄出来。
林远满眼心疼，“不是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谁也没有想到，沈修平会突然发疯……”
“可唐家是爷爷的心血，这么多年都坚持下来了，为什么会在最后……”她轻声控诉着，“如果再晚几天，爷爷会不会就看不见，他的所有心血毁于一旦的画面？”
面对她的疑问，林远陷入了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或者说，在这件事情上，他同样是问心有愧。
如果不是他和白素素要打这个擂台，沈家就不会这么快出事。
如果沈家不出事，唐家也不会这么快被牵扯进来，变成泡沫消散。
大家心里都清楚，老爷子之所以倒得这么快，不仅仅是因为身体机能已经到了极限，更多的是因为他的心死了。
唐家在面前轰然坍塌，甚至连唐有德这个唯一的亲生儿子，都被当面带走。
所有的一切，对于老爷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冲击。
林远心中有愧，她怪他，也是应该的。
哭着发泄了一会，唐念芸伸手抹了把脸，通红的双眼，找他微微一笑。
“让你看笑话了。”
“我……”
“我没有怪你，沈修平已经疯了，就算没有你和白素素，他们也觉得会对唐家动手，这是毋庸置疑的。”
缓过神来的唐念芸，也重新冷静了下来。
自然心里也清楚，这一切和林远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是她刚刚太难过，想找一个发泄点而已。
男人抿着唇，“可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至少爷爷不会亲眼看见，这件事情发生。”
“爷爷能打下唐家的江山，不是傻子。”
她微微勾唇，朝外走去。
再次出现在司景明等人面前时，她还是那个笑容恬静的唐念芸。
这是通红的眼眶，将她的情绪全部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