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可以说梁子川一边害生灵，霍启在一边搭救。
人或神看不见，但天道看得见，以至于死后他们灵魂的颜色都不相同。
可到底是自幼一起长大，在梁子川没有疯魔之前，他一向很照顾霍启，有钱二人一起花，有酒一同喝。
记得有一次冬夜里，他们只有一床被子，当时的霍启病了，高热不退。
梁子川在院子里冻了一宿给他煎药，还把唯一的被子给了他。
若不是梁子川，霍启怕是也没有今日。
贫苦时期的情义，霍启始终记得。
所以当死后，鬼差出现时，他直接说梁子川是霍启。
在地府那边，是没有霍启的名字的，因为他已经在死时，被天道选中为神官。
而霍启的身份，地府更无权所查，故而找不到梁子川这人，地府鬼差便当做灰飞烟灭的鬼魂除名销毁了。
压根就不是梁子川说的，是霍启销毁的。
这事便糊弄了过去。
倒是梁子川当时竟还跟来接霍启的神官争执耍滑头，他说是自己是霍启，那神官瞥他一眼，看在霍启的面子上才没跟他计较。
后边成为金君的霍启，徇了私。
他担心地府最后还会查到梁子川身上，故而把他困在了死亡之地，还吓唬他到了五百年会灰飞烟灭，但你乱走，可能连五百年都活不到。
如此一来，梁子川便乖乖待在死亡之地，一直到变成如今的上京。
实际上，作恶的人是梁子川，给他善后歪打正着成为神官的是霍启。
死后没有追究责任，还在包庇梁子川的人，也是霍启。
可没想到，梁子川居然会倒打一耙，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霍启身上。
起初得知这些事时，封神官很不理解：“你为何还要包庇他？”
“大人，我已经多活了四百多年。看遍了世间繁华，已经足矣。倘若能完成他的心愿，也算是我报答他在十六岁那年，救我一命的恩情罢。”
霍启是个不忘恩的人。
但封神官气不过，必须要为自己的下属讨要个说法！
他明明没有感应错！
当年霍启上任时，他特意感知过气息，就是天道赐予神官的气息，绝不会有错！
听完这些，黎幻用一种极其阴沉的目光望向梁子川。
前几天的夜里他声泪俱下，委屈非常，竟都是假的？
“你们一定是官官相护！霍启素来会人情世故，你定是被他收买了！神官也这样不公的吗？”梁子川情绪激动起来。
封神官怒了，“你要为你的言词负责。”
梁子川愣了愣，“明明救治猫狗的人是我！我才是那个良善之人！我才应该做神官！”
霍启看着他，眼底满是失望，“梁子川，把你关在这里四百多年，你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吗？”
“我错哪里了？凭什么什么好处都被你拿去？你那副穷酸样子，哪里就比我强了？你还劝我好好反省，我反省什么！”
四百多年来，霍启从未放弃过梁子川。
只是他没想到梁子川居然会如此执迷不悟。
“轮回王，此事……”封神官开口。
轮回王叹口气，“交给地府吧。麻烦封神官费神这么久了。”
“无妨。他既然能骗得过地府，说明道行也不浅了。”
梁子川这么个懒惰，只知道投机取巧的鬼魂，按理说修为不会太强。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霍启悄悄给他渡了神官的修为，这也是为何一开始轮回王没有分辨出他真的是鬼魂。
因为霍启，梁子川的身上也隐隐约约有一股子神官的气息，所以这些年来即便鬼差出现，也没有发觉他有任何的不寻常，反而常常误以为梁子川是神官下凡来办公务的。
“哈哈哈！”梁子川突然大笑起来。
“霍启啊，你还真是走到哪都有贵人相助啊。活着的时候你有公子，死了还有这个封神官。那个公子早不找饲养猫狗的，晚不找饲养猫狗的，偏偏找到了你，错过了我。”
“是天道不公！明明我也救了那些猫狗的，为何我就没有功德！”
“你的功德都被你后续下药害它们泯灭没了。你以为只有好事天道才记得，坏事就不记得了吗？何为大义大善？是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可你救助它们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去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心愿，一些猫狗本不至于死去的。”封神官难得跟一个鬼魂说这么多话。
说完他便起身，“罢了，这事儿就交给轮回王了。大帝那边您帮我转达一声。”
“好。”
临走前，封神官看了眼霍启，随后消失在阴司院的院中。
霍启深深地看着梁子川，“你真的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吗？”
梁子川只是看着他，那个眼神很复杂。
后来他起身走到霍启面前，哪怕有神官的气息抵挡，他忍住痛苦，还是帮霍启整理了一下衣裳。
幼时，他们约定好，日后发达了，一定要帮衬对方。
霍启，我这样做，是不是才会稳定住你的神官之位？
没有人知道，那位公子府的老道士早就说过我是注定变成野鬼的。
而你，只差一个契机，或许就能成为神官。
也是那老道士说用猫狗的命，换你的神官之位。
“抱歉。”梁子川呢喃。
他作为鬼魂的大限将至。
即便一直都知道霍启在给传授神官的力量，可再这样下去，就会被发现了。
抱歉……
抱歉用这种方式再见你一次。
霍启不知曾经这个一起长大得表兄弟，此时在想什么。
他只是转了身，“轮回王如何评判，不必通知我。”
按照规矩，梁子川要下油锅，入畜生道。
梁子川静静地看着霍启的背影。
他的兄弟好，就够了。
他的命已经注定好了，早已没有挣扎的余地。
除掉自己，也许能帮霍启稳固下地位，还可以是立功一件。
是的。
的确是立功。
回去的封神官以仁义的缘由，加赏了霍启。
从那以后，人间常常流传一句话——
金木水火土。
五行以金为首，便以金为尊。
霍启加封那日，也是梁子川入畜生道的日子。
他投胎成了一只白色的猫儿，常常流浪在街头小巷，唯独到了夜里，会仰头看着星空。
它似乎能看见相隔不知多少万里，身处神官殿里的某位神官一样。
“喵～”
它叫了声，于是转身隐于夜色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