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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离城

    止水抽出腰间软剑,要杀了进去,房里却突然响起厮杀声,黑色的光影在纸糊的窗扉后飞速交错。

    不到一刻钟,杀声消。

    止水提着软剑,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房内的窗扉大敞,屋里不见人,地上狼藉,墙上布满剑痕。

    “姑娘,没事了。”

    “怎么就没事了?”林缨反问,“埋伏的人是谁,杀进来的人又是谁?为何杀完后,人和尸体全没了?”

    止水抿唇,不说话。

    “止——”

    “好了。”溶月轻斥。

    “好什么好?!”王夫人揪住她衣袖,怒问,“江家的人不是全被杀光了吗?怎么还有人要杀你?”

    左相说,余孽要杀她,她以为是吓她,没想到,竟然是真。

    溶月抽回被王夫人握住的手:“夫人何必演戏?如今金陵城里想要杀我的人,除了夫人再无别人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夫人就此别过。”

    “别过就别过!”

    王夫人扭头就走,走了三五步,她突然停下脚步,返身冲到冰娘跟前:“到底是谁要杀你家姑娘?”

    溶月摇摇头,示意冰娘别说,但冰娘想了想,老实答:“回王夫人,是杨御史和江宁府的余孽。”

    “那得多少人?!”

    “奴婢不知道有多少人,但左相让姑娘赶紧走。”

    “是要走!”

    王夫人拽起溶月,提步下楼。

    溶月苦叹一声,又一次抽回手:“王夫人,我是杀你女儿的仇人,你没必要为仇人,搭上性命。”

    “怎么没必要?”王夫人又拽住她,“你害我没女儿养老,便得替她为我送终,走,我们出城。”

    刚过四更天,王夫人拖着溶月走出了客栈,出了大门,王夫人吩咐止水:“去后院,把马车赶过来。”

    “是。”

    等待时,巷子里钻出几个叫花子,他们扑到阶下,可怜哭喊:“夫人行行好,赏奴一口吃的吧。”

    王夫人生怕出事,急忙丢出一锭银子,几个叫花子像是丛林里夺食的幼仔,在街上疯狂地抢银子。

    “我的——”

    “我的——”

    一个叫花子被踢得人仰马翻,溶月低眉一看,发现横在地上的人,竟然是长春馆的老鸨,景秀。

    “嬷嬷倒是命大。”

    景秀吓得埋首而逃,止水跳下马车,一边驱赶叫花子,一边问:“姑娘,可要奴婢把人追回来?”

    既然天子赦免了她的死罪,她又何必不依不饶?再说,让景秀活下去,才能叫她尝尽人间苦楚。

    “走吧。”

    “是。”

    一行人登上马车,止水扬鞭,欲向南行,溶月忙道:“去东门。”

    王夫人不解:“为何走东门?”

    “东门人少。”

    “也对。”

    马车疾行,过了半个时辰,车子到了城门下,因时候尚早,东城门未开,几人坐进一侧的茶寮。

    小二笑着迎上来:“今儿八月十五,夫人和小姐不在家里过节?”

    王夫人抬袖,假装抹了一把泪:“家门不幸,老的小的全没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只能投奔老亲。”

    “世子的这一遭谋逆,真是害惨了金陵百姓,听说昨晚上禁卫又抓走一百多人,要在今日斩首。”

    溶月闻言,露出惊诧:“人不是斩完了吗?”

    “要犯是斩完了,可还有许多和要犯沾亲带故的人,天子说了,宁可枉杀一千,不能漏下一个。”

    炉子上的水烧开了,小二躬身:“请夫人和小姐稍等,小的去倒茶。”

    “恩。”

    小二一走,王夫人问:“月儿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

    重回人间,她最初想要地,就是远走高飞,寻一荒僻处终老,如今得偿所愿了,她却满心茫然。

    天地之大,她能去哪?

    “去清河吧?”

    “那是哪里?”

    “清河在南唐最东,是个风光秀丽、民风淳朴的水城,也是王家祖地,我在五岁时,去过一回。”

    “听着不错。”

    “恩。

    那里不像金陵,满地繁华,但胜在清净平和,是个避世的好去处,就是不知道,月儿愿不愿意去?”

    “愿意。”

    王夫人一听,面上多了两分高兴:“清河有王家的祖宅,宅里还有家奴,我们去了,可以住哪儿。”

    “好。”

    天色渐亮,但城门未开,林缨瞥了又瞥,忍不住狐疑,问止水:“到点了吧?怎么城门还不开?”

    “我去问问。”

    “好。”

    止水才寻到守门的小将,小二端着一个碟子,走了过来:“夫人、姑娘,今儿中秋,吃个月团吧。”

    王夫人摆摆手:“不必了。”

    小二笑答:“酥皮月团不值钱,但出了金陵,未必能吃到了。”

    王夫人没有再拒。

    茶寮的月团卖相一般,但里头的松仁、核桃炒得极香,王夫人吃着吃着,红着眼,落下一滴泪。

    “王夫人,您不恨我吗?”

    “恨。”王夫人毫不犹豫地答,“可偌大的人间,从今往后,和我有牵扯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眼前的人,既是她的仇人,也是她的亲人,她既恨着她,又爱着她,她分不清是恨多,还是爱多。

    不如,不分。

    止水快步回到茶寮:“姑娘,小吏说,天子下了敕令,半月之内,除了南城门,不开其余三门。”

    “那就走南城门。”王夫人起身而走,走了两步,却见溶月坐在茶桌旁一动不动,“月儿,不走吗?”

    她不想见秦长风,可似乎命运不许她逃避。

    “走。”

    几人坐上马车,穿过半座城,到了南城门。

    门下,出城的百姓排成长龙,上百的卫兵横刀立在两侧:“把东西都掏出来,等爷看过才能走。”

    漫长的等待里,几十百姓被卫兵押走了,门下的人听着他们的哭嚎,无不胆战心惊地抱紧包袱。

    立在林缨身前的一个妇人怕得站不住,抖得差点栽到地上,林缨忙扶住她:“大姐,你怎么了?”

    妇人搂着孩子,哭着说:“我不想死。”

    “只要你和反贼没关系,就一定不会死。”

    “呵……”妇人哭得更凶了,“你以为军爷抓得是反贼吗?他们抓得是交不出十两银子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