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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暗账

    “恨。”

    她恨江家冷血薄情,杀她父母,她恨秦长风郎心如铁,弃她于仇敌,她更恨自己痴傻,为情所迷!

    “恨,就对了。”赵夫人勾唇,露出了嗜血的得意,“宁溶月,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账册。”

    “江家暗账不是在外祖母手里吗?”

    “我掌江家后宅十余年,江家就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我既知道有暗账,又怎么可能不握在手里?

    凭借暗账,你可以送江家、江宁府,甚至所有和两江有牵扯的世家去死。宁溶月,你想要暗账吗?”

    她想,不过——

    “赵夫人,江家有你的亲儿子,和江家有牵扯的宗正府是你的娘家,你难道也要送他们去死吗?”

    “不行吗?”赵夫人反问,眼中没有一丝迟疑,“是他们先盼着我死!既他们不仁,我何必义?”

    “说得好!”

    人与人之间,无论亲眷、爱侣,从来都是相互付出,我为你倾尽一切,是想换你为我毫无保留。

    若不能,那就休怪她以牙还牙。

    “你想要?”

    “想。”

    “答应我一个条件。”

    “呵……”溶月笑了,“赵夫人,你是丧家之犬,没资格谈条件。”

    “你——”赵夫人被气得怒火丛生,“宁溶月,难道你忘了宁家死得有多惨吗?难道你为了富贵不想报仇了吗?!”

    “没有你,我一样报仇。”

    “不可能!”

    她是聪慧过人的宗正府嫡女、是能让夫君心无旁骛的正室贤妻,是可以把宗室管得井井有条的太尉府嫡妇!

    天下少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少了她!

    “宁溶月,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不仅给你账本,我还能告诉你,你父母的遗骸藏在——”

    “重光寺。”

    “……”

    “赵夫人,面对现实吧,你早已一无所有,你被宗正府舍弃了,被夫君厌弃了,被亲子抛弃了。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但,如果你肯跪在我面前,向我的父亲、母亲,宁家枉死的人叩首告罪,我可以帮你灭了江家。”

    “不可能!”

    赵夫人拍案而起,走下坐榻,她只走了两步就停住了,天下之大,除了宁溶月,还有人敢杀江家吗?

    若没人杀江家,江相宜、江正方、江明是,江家所有人,和宗正府的所有人都将享尽一世荣华!

    不——

    一缕混着恨极的浓血滑过赵夫人的唇角,她仰着面无血色的脸,气若游丝地问:“宁溶月,你凭什么灭了江家?”

    “凭我活着,你却要死了。”

    “咳……”赵夫人又一次惨笑,笑着笑着,她泪流满面地跪到地上,给她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宁溶月,我跪了,你莫要食言。”

    “暗账在哪里?”

    “添眉苑正房的卧榻下。”

    “止水,送赵夫人。”

    “是。”

    赵夫人还没走出兰雪台,冰娘先奔进卧房,急急巴巴地问:“姑娘,二夫人说了什么?她——”

    “给你家主子传个信,今夜,我在兰雪台等着他。”

    冰娘神色一滞,沉默半晌,为难地回:“姑娘,主子很忙,来不了。”

    “你告诉他,我快死了。”

    “可——”

    “要么去,要么滚!”

    “……”

    天未黑,溶月坐到梳妆台前,拿起石黛,准备描眉,林缨连忙弯下腰:“姑娘,奴婢替您画吧。”

    “不必。”

    画眉有许多讲究,光样式就有小山眉、五岳眉、垂珠眉等不下五十种,伎子为讨恩客欢心,须终日琢磨这些。

    放眼淮水两岸,她的技艺最好。

    “姑娘,您画得什么眉,婢子怎么没见过?”

    “拂云眉。”

    拂云二字,出自“拂云百丈青松河,纵使秋风无奈何”,是十年之后,北魏第一美人竹湘妃所创。

    “这眉可真好看。”

    怎能不好看?

    竹湘妃第一次画上拂云眉,曾引得万人围观,有个才子大放厥词,说过:“潇湘竹下死,做鬼也风流。”

    拂云自此风靡天下。

    “更衣。”

    “姑娘想穿什么?”

    “婚服。”

    “欸?”

    “三舅母不是让我试吗?”

    “对。”

    月影宝肆送来的婚服是大袖连裳,青质、青衣,齐胸霞帔上以黄金为丝,绣满了盛放的洛阳红。

    溶月才穿上身,林缨忍不住惊叹:“姑娘,您真美!”

    “许久没听你这么赞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回身,审视铜镜里的自己,穿艳色的她,的确要比往日的她更加妩媚、娇俏。

    “姑娘,婚服大了些,奴婢一会儿送去改。”

    未必能用上的东西,何必白费周章?

    “不必。”

    “可——”

    “水榭布置好了吗?”

    “好了。”

    “挽发。”

    林缨梳头的手艺甚好,三千青丝很快被她盘成垂髻。

    “婚服为青,发簪用红,就选这支红翡滴朱点翠花簪吧?”

    “好。”

    “珠花呢?选什么色?”

    “不用珠花,戴凤冠。”

    “是。”林缨捧来凤冠,过了一会儿,她说,“姑娘,好了。”

    她又看铜镜,里面的女人头戴金簪珠钗,身穿青罗霞帔,眉目如画,像是个盼嫁的寻常小娘子。

    “带上螺钿紫檀,去水榭。”

    “是。”

    出门的时候,天已黑透,星光在浓密的云层里忽闪,走过石桥时,星光消隐,绿叶在晚风里婆娑。

    “姑娘,要下雨了。”

    “恩。”

    过了石桥,是曲廊,廊上挂满灯笼,笼里的烛火被风卷得忽明忽暗,曲廊下的池子,飘满莲灯。

    她步履不停,走进水榭。

    水榭没有点灯,石桌上放着一壶金陵春,几碟子凉菜,冰娘正埋首布菜,听见声音,抬起了头:

    “姑娘怎么穿着婚服?”

    “不好看吗?”

    “好看,但,不吉利。”

    溶月没有接话,抱着螺钿紫檀,坐上石凳,胡乱地拨弄。

    没一会儿,天空飘起雨,秦长风穿着一袭暮云灰净面杭稠直裰,撑着一把玄青色大罗伞,走进了兰雪台。

    飘摇的细雨,总把人打得狼狈,可这雨对秦长风端得温柔,不仅没叫他变狼狈,反让他玉树临风似天外飞仙。

    他顺火光而来,一踏上水榭前的台阶,便把罗伞丢给七宝,然后抬眸看她,这一看,他立时痴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神,走进水榭,声色听不出喜怒地问:“不是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