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相宜立在窗边,一言不发。
见此,江老夫人越怒:“秦三皇子在江家横行无忌,又杀又伤,你怎能容得?!你就不怕传扬出去,叫整个金陵城的人耻笑吗?!”
“那就别传出去。”
“咳咳咳……”江老夫人惊到吐出一串咳嗽,她用力按住胸口,从齿缝间挤出一句,“你说什么?”
“昨夜,是雅琴她们算计溶月在先,三殿下怒极杀人在后,她们落得这般下场,算是咎由自取。”
江老夫人被这话,惊得又一次愕然。
她怔怔地瞪着江相宜,一度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但对上他比冰霜更冷的眼眸,她又知道自己没有。
这人自来狠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而今,秦长风如此负他,他居然真要忍了?!
“江相宜,你难道还看不出,宁溶月到江家是来报仇的吗?你留着她,就不怕江家被她杀绝——”
“闭嘴!”
江相宜拂袖,扫落一个杯盏。
“哐——”
他看出来又如何?!
江家被秦长风掐着脖子,他敢动宁溶月一分一毫,秦长风就敢灭了江家!
“妇道人家,别管正事。”
这话一出,江老夫人气得拍案而起:“江相宜,你不敢杀宁溶月,我敢!我这就去宫里见——”
“你敢?!”江相宜勃然大怒,“秦三皇子捏着江家和江宁府合谋造反的证据,你要是不想活,尽管去!”
“我——”江老夫人骇得面色一白,她想了又想,咬着牙,不甘心地问,“难道就一点辙都没有吗?”
“没有。”
“我不信!”江老夫人双手颤抖地扣住床柱子,“不然,你派人去杀了秦三皇子?只要他死了——”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欸?”
“我早试过了,且试过不止一次,但不管派出去多少人,全有去无回!还有,不止我试过,临漳也试过了。”
“都不行?”
“不行!”
“怎么可能?”江老夫人绷不住,瘫在榻上,“他不就是个西汉皇子吗?还是个不受西汉帝待见的皇子?”
江相宜也是这么想的,哪怕临漳把秦长风领到他面前,哪怕他知道他有些聪明,也没把他当一回事。
而今知他不简单,已是悔之晚矣。
“相宜,秦三皇子暗中培植势力,犯了天子大忌,你不妨悄悄告诉天子,让天子出手,除了他!”
“呵!”江相宜怒笑,“且不说天子肯不肯杀秦长风,即便天子肯,又杀了秦长风,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最多西汉帝震怒,出兵南唐。”
“你知道还敢这么想?”
“为何不敢?西汉出兵就出兵,南唐还能怕他吗?”
“妇人之见!
秦长风死在南唐,西汉攻打南唐就是师出有名,若西汉请得东梁和北魏合力围剿,南唐必灭国。
退一万步,东梁和北魏不出手,西汉重农强武数十年,国力居四国之首,只西汉一国之兵,南唐就敌不过。”
“不能吧?”
“行了。”江相宜摆摆手,懒得和江老夫人废话,“总之,秦三皇子承诺,只要江家不伤溶月,他除了左家。
所以在左家败落前,你在面上给我好好供着她。”
“面上?”
“你都知道她要害江家了,难道还想诚心以待吗?!明日天一亮,我会让正直和半芹去把她接回来。”
饶是江老夫人再不情愿,人到底被接回了江家,她用力抿了抿唇,朝溶月皮笑肉不笑地解释说:
“你三舅娶了新妻,喊你来,是让你给她见个礼。”
难怪她不认得。
“月儿给三舅母请安。”
“好。”
新夫人步下卧榻,她一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一边走到溶月身前:“头一回见,没备好礼,你别嫌弃。”
月盈宝肆的簪子若不是好礼,金陵城便没多少好礼了。
“多谢三舅母。”
新夫人抬手,把簪子插进她发间,然后,她后退两步,卷起一个笑:“这簪子戴你头上,比在我头上好看许多。”
这位新夫人一笑,更像死去的李夫人。
“月儿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三舅母?”
“五年前的十二月,我随母亲到江家,探望堂姐,曾在秋水斋的抄手游廊里,给宁夫人见过礼。”
这人竟是李雁南的堂妹!
也是,李家升迁了,为保两家关系不淡,江家是得再娶个李家女。
江老夫人淡言:“先前家里没人,只能辛苦你管家,如今筠年进了门,家里的事就不必劳烦你了。”
“小女回了房,就让人把账本送去秋水斋。”
“很好。”江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正院要大修,我得在兰雪台多住一阵,你没意见吧?”
“小女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有意见?”
“那就好。”
江老夫人颔首,接着又说:“我要久住,你又腿脚不便,院里的人不够用,所以我特意挑了一些人。
巧慧,把人喊进来,叫月儿认认。”
巧慧不动,眼神斜向溶月,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
“回老夫人的话,三殿下送了月姑娘一百多号人,正在院里站着。”
江老夫人没了笑,脸色转为冰冷:“秦三殿下对你倒是用心,既三殿下送了人,那我就不费心了。
你去吧。”
“小女告退。”
出了正房,冰娘对止水说:“几日不在家,房里定然很乱,我和林缨先去打扫,你带姑娘去水榭稍坐。”
“是。”
三月的水榭,风光正好。
靠岸的一侧,桃花倾枝,不少被春风卷落,坠进水里,落在在池上铺开,引得无数锦鲤争相吞吐。
“姑娘,冷不冷?”
“不冷。”溶月拂袖,屏退秦府的奴婢,“正院的账册,你继续找,别打草惊蛇,也别让任何人知道。”
止水略顿:“包括主子吗?”
秦长风救了她,她愿意信他一回,然而,承诺最经不住考验,为防万一,她最好把筹码攥手里。
“恩。”
过了一刻钟,林缨奔进水榭:“姑娘,房里不乱,看着像是有人日日在打扫。”
丁夫人既把什么都告诉了江老夫人,老夫人必会趁她不在时,命人把西厢翻个底朝天,可惜,任她怎么翻,也翻不出什么。
“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