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
但她说不出来,疲累像汹涌的潮水,又一次吞没了她,她紧紧抓住他的手:“秦溪辞,不许走。”
“好,某陪着你。”
“恩……”
这一次,她没有入梦,一夜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卧房寂静,阳光透过木窗的丝绵纸,照进里屋,在灰褐色的青砖,投出一片亮白。
她蓦然张开嘴:“溪辞?”
这一喊,惊得伏在卧榻旁,守了大半夜的王夫人弹起身:“月儿,你醒了吗?刚是你在说话吗?”
“恩……”
“太好了!”
王夫人没听出溶月的失望,她忙着伸出手,探她脑门,待摸到一手微凉,她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烧终于退了。”
“烧?”
“是啊!
你烧了整整两天,一直横在榻上说胡话,熬得药,喂一口,吐一口,郎中说,你若再吃不进药,便——”
说到这里,王夫人哽咽了,她急忙抬袖,抹去眼泪,然后起身,朝着西天,双手合十:“佛祖保佑。”
“劳舅母担心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王夫人一边替她掖好被子,一边端起几案上的空药碗,“饿了吧?”
“恩。”
“我让人给你盛粥。”
“好。”
眼看王夫人要跨出门,她压不住心里的犹豫:“舅母,这两日,有人来看过我吗?”
“韩家人来过几回。”
“只有韩家?”
“恩。”
昨夜,秦长风分明在房里,他不仅喂了她一盅药,还一直搂着她,像是哄孩子般,哄着她入眠。
“舅母陪了我一整夜吗?”
“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
她以为秦长风登天梯,羽化飞仙是一场梦,原来,他来看她、喂她吃药、哄她入眠是另一场梦。
“呵……”
溶月嗤笑一声,刚要翻个身,继续睡,林缨拖着止水,心急火燎地冲进卧房:“姑娘,您没事了?”
“恩。”
“太好了!”林缨眼眶一红,扑到榻般,“姑娘,奴婢们都快急死了,差点、差点——”
“别哭了。”止水按住林缨,“姑娘不是好了吗?”
“说得对。”
林缨抹去眼泪,露出笑意:“姑娘,您要不要喝茶?小韩将军送来好些茶叶,全是名贵的好茶。”
“谁?”
“韩右卫,您的未来夫婿。”
“他不是。”溶月沉下脸,“把茶叶退回去。”
“这……
姑娘昏迷时,韩家不仅送了茶叶,还送了聘礼,韩家说,六月十八是吉日,要在那天迎娶姑娘。
夫人……答应了。”
“是吗……”
“姑娘,若您不愿意,那——”
“林缨。”王夫人端着一盏清粥,眉色沉沉地回进卧房,“我和月儿有话说,你和止水先退出去。”
“……是。”
奴婢们一退,房里只剩下溶月和王夫人二人,照理,房里的气息该更清澈,但溶月却觉得窒息。
“舅母,能开个窗吗?”
“好。”王夫人放下粥碗,走到墙边,打开了窗,接着,她立在窗边,沉声问,“月儿会怪我吗?”
“舅母觉得我该嫁?”
“这两日,城里的人全在议论你,几乎没一句好话,韩家清楚,却还是抬着聘礼,到宁家求亲。
韩大将军说,不管你过去经历过什么,韩家都不在意,等你进了韩家门,韩家上下都会善待你。
我看得出来,他说得是真话。
且你烧着的两日,韩右卫天天来看你,还把城里的郎中请了个遍,说再不行,会求陛下赐御医。
月儿,舅母是过来人,一个男子心里有没有你,能不能对你好,我有数,我敢笃定,你若能嫁去韩家,半生无忧。”
她知道。
韩晋成是个端方的磊落人,这样的人,要么一辈子看不上她,要么看上了,一辈子和她举案齐眉。
若她没有重生,若她上辈子能遇上韩晋成,她必会吃斋念佛一辈子,感谢神佛赐她良人,可惜——
“舅母,你也说过,三殿下是有情郎。”
“我是说过,但我说错了,他不是有情郎,而是无情郎,你重病的这两日,他没来看过你一次!”
“他被禁在北宫,出不来。”
“呵。”王夫人怒笑,“当初在金陵,江家千百人都没能拦住他夜探兰雪台,北宫又怎拦得住他?
他不来,不是来不了,而是不想来!”
“也许,他不知道我病了。”
“月儿——”王夫人气得扬声,“你病得快要死的事,连市井妇孺都知道,三皇子怎可能不知?
他知道,但他忙着办宴,忙着拉拢大兴城的权贵,忙着勾搭权贵家的女儿,好借势,拿回储君之位!
你可知道,光你躺在榻上的这两日,三皇子就在北宫,办了足足六场春日宴,他早把你抛之脑后了!”
她想说不会的,可昔日在金陵,他为了巴结江宁府,曾想要娶临安,联姻本就是他拢权的手段。
而她无权,也无势。
罢了。
“舅母,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
王夫人转身,走向门外,溶月身子则一倒,横回榻上,脑袋沾上软枕的刹那,彷佛被石头磕到。
“嘶——”
王夫人急忙奔回来:“怎么了?”
溶月没说话,把手伸进枕下,摸出一颗杏仁壳,她把壳紧紧攥在手里,哽咽道:“舅母,是他。”
“谁?”
昨夜,他来过,喂她吃了药,哄她入了眠,他舍不得她病,舍不得她死,他的心里,分明有她。
“舅母,韩右卫是个好人,也因为他是个好人,我不能嫁给他,至于三殿下,我还想强求一次。
就一次。”
“若强求不成,你会死。”
是人,都会死,她重活一次,是为报仇,仇恨已消,她了无牵挂,即便死了,也无遗憾,不过——
“舅母放心,我不会胡来。
在能保你们全身而退之前,我不会拒掉韩家的亲事,若最终无法挽回三殿下,我们离开大兴,远走高飞。”
“你想怎么做?”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得快些好起来。”她端起粥碗,开始吃粥,不到半盏茶,她喝完了粥,倒回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