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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抱病

    甜。

    但她说不出来,疲累像汹涌的潮水,又一次吞没了她,她紧紧抓住他的手:“秦溪辞,不许走。”

    “好,某陪着你。”

    “恩……”

    这一次,她没有入梦,一夜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卧房寂静,阳光透过木窗的丝绵纸,照进里屋,在灰褐色的青砖,投出一片亮白。

    她蓦然张开嘴:“溪辞?”

    这一喊,惊得伏在卧榻旁,守了大半夜的王夫人弹起身:“月儿,你醒了吗?刚是你在说话吗?”

    “恩……”

    “太好了!”

    王夫人没听出溶月的失望,她忙着伸出手,探她脑门,待摸到一手微凉,她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烧终于退了。”

    “烧?”

    “是啊!

    你烧了整整两天,一直横在榻上说胡话,熬得药,喂一口,吐一口,郎中说,你若再吃不进药,便——”

    说到这里,王夫人哽咽了,她急忙抬袖,抹去眼泪,然后起身,朝着西天,双手合十:“佛祖保佑。”

    “劳舅母担心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王夫人一边替她掖好被子,一边端起几案上的空药碗,“饿了吧?”

    “恩。”

    “我让人给你盛粥。”

    “好。”

    眼看王夫人要跨出门,她压不住心里的犹豫:“舅母,这两日,有人来看过我吗?”

    “韩家人来过几回。”

    “只有韩家?”

    “恩。”

    昨夜,秦长风分明在房里,他不仅喂了她一盅药,还一直搂着她,像是哄孩子般,哄着她入眠。

    “舅母陪了我一整夜吗?”

    “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

    她以为秦长风登天梯,羽化飞仙是一场梦,原来,他来看她、喂她吃药、哄她入眠是另一场梦。

    “呵……”

    溶月嗤笑一声,刚要翻个身,继续睡,林缨拖着止水,心急火燎地冲进卧房:“姑娘,您没事了?”

    “恩。”

    “太好了!”林缨眼眶一红,扑到榻般,“姑娘,奴婢们都快急死了,差点、差点——”

    “别哭了。”止水按住林缨,“姑娘不是好了吗?”

    “说得对。”

    林缨抹去眼泪,露出笑意:“姑娘,您要不要喝茶?小韩将军送来好些茶叶,全是名贵的好茶。”

    “谁?”

    “韩右卫,您的未来夫婿。”

    “他不是。”溶月沉下脸,“把茶叶退回去。”

    “这……

    姑娘昏迷时,韩家不仅送了茶叶,还送了聘礼,韩家说,六月十八是吉日,要在那天迎娶姑娘。

    夫人……答应了。”

    “是吗……”

    “姑娘,若您不愿意,那——”

    “林缨。”王夫人端着一盏清粥,眉色沉沉地回进卧房,“我和月儿有话说,你和止水先退出去。”

    “……是。”

    奴婢们一退,房里只剩下溶月和王夫人二人,照理,房里的气息该更清澈,但溶月却觉得窒息。

    “舅母,能开个窗吗?”

    “好。”王夫人放下粥碗,走到墙边,打开了窗,接着,她立在窗边,沉声问,“月儿会怪我吗?”

    “舅母觉得我该嫁?”

    “这两日,城里的人全在议论你,几乎没一句好话,韩家清楚,却还是抬着聘礼,到宁家求亲。

    韩大将军说,不管你过去经历过什么,韩家都不在意,等你进了韩家门,韩家上下都会善待你。

    我看得出来,他说得是真话。

    且你烧着的两日,韩右卫天天来看你,还把城里的郎中请了个遍,说再不行,会求陛下赐御医。

    月儿,舅母是过来人,一个男子心里有没有你,能不能对你好,我有数,我敢笃定,你若能嫁去韩家,半生无忧。”

    她知道。

    韩晋成是个端方的磊落人,这样的人,要么一辈子看不上她,要么看上了,一辈子和她举案齐眉。

    若她没有重生,若她上辈子能遇上韩晋成,她必会吃斋念佛一辈子,感谢神佛赐她良人,可惜——

    “舅母,你也说过,三殿下是有情郎。”

    “我是说过,但我说错了,他不是有情郎,而是无情郎,你重病的这两日,他没来看过你一次!”

    “他被禁在北宫,出不来。”

    “呵。”王夫人怒笑,“当初在金陵,江家千百人都没能拦住他夜探兰雪台,北宫又怎拦得住他?

    他不来,不是来不了,而是不想来!”

    “也许,他不知道我病了。”

    “月儿——”王夫人气得扬声,“你病得快要死的事,连市井妇孺都知道,三皇子怎可能不知?

    他知道,但他忙着办宴,忙着拉拢大兴城的权贵,忙着勾搭权贵家的女儿,好借势,拿回储君之位!

    你可知道,光你躺在榻上的这两日,三皇子就在北宫,办了足足六场春日宴,他早把你抛之脑后了!”

    她想说不会的,可昔日在金陵,他为了巴结江宁府,曾想要娶临安,联姻本就是他拢权的手段。

    而她无权,也无势。

    罢了。

    “舅母,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

    王夫人转身,走向门外,溶月身子则一倒,横回榻上,脑袋沾上软枕的刹那,彷佛被石头磕到。

    “嘶——”

    王夫人急忙奔回来:“怎么了?”

    溶月没说话,把手伸进枕下,摸出一颗杏仁壳,她把壳紧紧攥在手里,哽咽道:“舅母,是他。”

    “谁?”

    昨夜,他来过,喂她吃了药,哄她入了眠,他舍不得她病,舍不得她死,他的心里,分明有她。

    “舅母,韩右卫是个好人,也因为他是个好人,我不能嫁给他,至于三殿下,我还想强求一次。

    就一次。”

    “若强求不成,你会死。”

    是人,都会死,她重活一次,是为报仇,仇恨已消,她了无牵挂,即便死了,也无遗憾,不过——

    “舅母放心,我不会胡来。

    在能保你们全身而退之前,我不会拒掉韩家的亲事,若最终无法挽回三殿下,我们离开大兴,远走高飞。”

    “你想怎么做?”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得快些好起来。”她端起粥碗,开始吃粥,不到半盏茶,她喝完了粥,倒回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