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里。
温素仪头发散乱,粗衣素杉,怔怔坐在斑驳掉漆的破旧床上,望着对面墙上因为漏雨而形成的灰黑色霉斑,和墙角花月容曾经坐过的那个瘸腿的凳子愣神……
愣着愣着,她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可悲的大字——苟延残喘。
可即便明知道是苟延残喘,即便明知道自已已经不可能再翻身离开这里,她还是坚持不移地硬撑着这一口气。
有些话,她已经憋了一辈子了。
临死前不将心里的话发泄干净,她不甘心。
这么想着,她扭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在心里算了算现在的日子。
“差不多了……”
温素仪喃喃地,正念叨着君邑光也该是时候发现不对劲了。
“砰!”
说曹操曹操就到。
伴随着外殿被踹开的声音,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君邑光很快便出现在她面前。
“皇上,您来了?”
温素仪回过头来冲君邑光笑了一下,站起身正要行礼。
“啪!”
君邑光却冷着脸,抬手直接给了温素仪一个耳光。
他这一巴掌下手不轻,打的温素仪站立不稳,捂着脸重新跌坐回她破旧的床上。
“贱人!”
君邑光咬着牙,手指紧紧掐住温素仪的两腮。
他眯着眼紧紧盯着温素仪的眼睛,声音阴森森地质问:“贱人,你之前给朕送的那些汤里,是不是下了什么东西!”
“是。”
温素仪被掐着两腮,被迫抬着下巴点头。
她双目直视着君邑光愤怒的目光,唇角缓缓勾起笑容,声音不疾不徐地挑衅,“回陛下,臣妾送给您的汤里面,确实是下了东西。而且,一直都下了东西……”
“贱人!”
君邑光暴怒,伸手又甩了温素仪一个巴掌。
温素仪扑在床上,捂着脸恨恨地瞪视着君邑光,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见温素仪头发散乱,眼神愤恨,仰笑疯癫的样子,君邑光摇头疑惑。
他不由自主地质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这么多年,朕对你难道还不够好吗?你是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为什么就不懂得满足呢?”
“我有什么可满足的?”
端贵妃停住笑,奇怪地看向君邑光,“而且,你对我哪里好了?”
她嗤笑一声揉了揉自已被打红的侧脸,缓缓撑着破床起身,抬着下巴直视着君邑光质问:“你如果对我好,怎么会容忍花月容害死我们的孩子?”她皱眉,“当时,你明知道我失去孩子有多伤心,却还是帮着她向我隐瞒,说我胡思乱想……”
说到这里,温素仪哽咽。
她深吸一口气,双目泛红地冲君邑光嘲弄一笑,“陛下,这就是您对我好的方式吗?还真是特别呢……”
“你!”
君邑光心里咯噔一声。
看着温素仪痛恨嘲讽的目光,他后退着踉跄了一下,失去了气势。
他被福公公扶着,在下人新搬进来的椅子上坐下,缓了缓心中的情绪之后,这才重新又看向了温素仪。
他张了张嘴,本想问温素仪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但随即,他很快了然,“这件事,是上一次你来冷宫,花月容告诉你的?”
“对。”
温素仪点头,“多亏花月容,否则即便到了现在,恐怕我也一直被你蒙在鼓里呢。”
“你……”
君邑光无力地捏了捏眉心。
再次看向温素仪,他语气稍微软了一些,“是,孩子的事情,朕的确对不住你。但当时的情况,朕也没有办法……那个节骨眼,我怎么可能让一个带有前朝血脉的孩子出生,还做我的长子……”
提起那孩子,君邑光的双目也有些微红。
他无奈对温素仪道:“那孩子,他不光是你的孩子,也是朕的第一个孩子,难道那孩子没了,光你一个人心疼,难道你以为朕就不心疼吗!”
“你有这么多孩子,你心疼什么?”
温素仪冷笑着一步步走向君邑光,痛苦地拍了拍自已的胸口咬牙低吼,“十月怀胎的人是我!一朝分娩的人是我!承受痛苦的人是我!从始至终都只有我,只有我啊!”
走了一半,温素仪被太监们拦住。
她双目发红,停步盯着君邑光质问:“你既然不愿意让我生下那个孩子,那事前为什么不让我喝避胎药?甚至怀上孩子之后,我分明还特意地问过你那孩子能不能留,也是你告诉我让我放心,那孩子可以留下……”
想到自已失去的那个儿子,温素仪泪流满面。
她摇了摇头苦笑,“蠢货,我真是个蠢货,我当时竟然真信了你!”
“朕……”
面对温素仪一连串的质问,君邑光无话可说。
他面色苍白叹了口气,心刚一软,但想起君弋桓造反,温素仪给自已下药的事情,他又很快冷静起来。
冷静之后,他立刻意识到不对。
按照温素仪刚才的说法,她这些年给他送的汤里面,应该一直都有毒。
可是温素仪来冷宫跟花月容见面,这是今年的事情。今年之前,她分明什么都还不知道呢,怎么就已经开始给他下毒了……
想到这里,他冷下脸对温素仪道:“你给朕下毒,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在知道孩子的事情之前,你早就开始下毒了,不是吗!干嘛还用孩子当做借口!”
“谁用孩子作为借口了?”
温素仪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谁说我下毒是为了孩子?”
“那你为了什么!”
“为我自已啊。”
温素仪理所当然,“我一个前朝公主,国破家亡无依无靠,我要是不聪明点用点手段,怎么能让你一直惦记着我?凭脸吗?”
说着,她感慨地摸了摸自已青春不再,已显疲态的脸蛋。
呵地笑了一下,她仰头叹了口气,“这男人眼里,从来都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她垂下眸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无奈地看向君邑光,“正所谓,色衰则爱驰。我一个落魄公主,既没强势的母族撑腰,又没有亲近的兄弟倚仗,在家境上,本来就不如其他嫔妃。如果再没有那口汤一直吊着,恐怕你看腻了我后,早就已经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