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沈文君见到李逐风被逼跳崖时，脑子里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堵住了她所有思绪。
然当她看见段瑜为护她满身是伤时，脑中的棉花被烈火燃尽，只留下一地灰烬。
她的心中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炙烤着她的心脏。来不及思考，就提剑，脚尖轻点，径直向鬼门内飞去。
鬼门内一片混沌，然黑暗中有无数簇幽绿色鬼火，汇作大江，都朝一个方向前进。
期间有的鬼火灭了，有的变得更加明亮，这代表着有的鬼成了其他鬼“证道”的垫脚石。
沈文君此时正站在这条大河的中央，满目皆是幽绿一片。
“段瑜你在哪？”
突然，在她的视线里升起了一簇微弱的暖光，被后面幽绿色的鬼火冲击地好像马上就要熄灭。
那是，影妖的光！
沈文君逆着潮流往前，期间有不少鬼想来吃她肩头上的三缕阳火，以壮大自己的实力。
但是都被沈文君挥剑斩断。
终究寡不敌众，渐渐她的身上挂满了跳动的幽绿色火焰，一点点蚕食着她的生气。
沈文君咽下喉咙里涌上的血，继续逆着往前。
终于她看到了段瑜。
那人会在这一片虚无之中，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衣衫破旧，露出烧伤的胸脯，就连他最爱的马尾都被烈火烧毁一半。
佛头青劲装被血染透，脸上的血迹早已干涸。
而怀里的少女却没有收到半分伤害，只是恬静地睡了过去。
沈文君来到段瑜的跟前，伸手够下上方的影妖。
是这小家伙一直在鬼门内燃烧修为护着段瑜，也是它在听见呼喊后，拼命发光指引她的到来。
影妖在一边对着段瑜骂骂咧咧，一边认命再护他一会。
坚持地越久，骂得越脏。
终于……
影妖抬眼看了身前浑身发绿光的人，虽然认不出是谁，但是她的气息让它感到安心，精疲力竭后再也撑不住，在她的手掌里闭上了眼。
沈文君将影妖收起来，想要去扶起段瑜，也被他眼里的空洞吓的心头一跳。
段瑜抬起头，面上无神，仿佛是刚雕刻出的木偶，有种类人感。
“你已经变成鬼了吗？”段瑜干涩的喉咙勉强挤出这句话。
沈文君伸手阖上他的双眼，柔声说：“我还活着，我没有死。闭眼，段瑜，我带你出去。”
听见熟悉的声音，段瑜闭上了眼，向沈文君伸出了手。
沈文君一手牵着段瑜，一手挥舞清明剑。
剑法凌厉，剑势如虹，活生生在这大江之中斩开一条道路。
丝毫看不出来，这人先前经历了场恶战。
段瑜跟在后面，看着眼前带他在鬼潮中逆流而上的人，渐渐回神，甚至眼眶里闪着泪光，眼尾通红。
他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慢慢收紧，好似抓住了就不再准备放开。
到了！半合上的大门就在眼前，沈文君抓着段瑜一跃，成功地降落在殿内泥土地上。
王媒婆惊奇地看着这两个人浑身发绿的人，感觉得到他们浑身气息很弱。
若是这时候动手……
一旁的李黎阳冲她摇摇头。
将段瑜放下，沈文君扭头看向殿上的一人一鬼，冷漠地说：“我还以为你们会在这时候动手。”
“我相信昆仑剑宗的弟子。”李黎阳道。
“吸附在我们身上的恶鬼，就交给你了。”
“多谢。”
只见沈文君与段瑜身上的幽绿色光点化作一条溪流，自空中飞向李黎阳的下方。
将他本来快要消失的双腿又给补了回来。
“你身上的锁链，我会帮你想办法，之后还有一些事要请教你与夫人。”沈文君架起昏迷状态的段瑜，“这附近哪里有溪流？”
“后山有一处湖泊，在我的领地上，相对安全。”吃了一些小鬼，李黎阳现在说话中气也足了些。
*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段瑜银白色的头发漂浮在水面上，沾染着水珠，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每一丝每一缕都仿佛承载着星辰的光辉。
水面下的鱼尾修长而有力，银色与白色的鳞片相互交错，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是由月光编织而成。鳞片边缘呈现出微微的淡蓝色，如同大海深处的幽光。
在水中微微摆动，引得湖泊的小鱼在旁边徘徊。
湖面之上的胸肌紧致而富有线条感，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力量之美。腰腹处的鱼鳞延伸至水下，而流连的目光却不能穿透水面，看看那条漂亮的尾巴。
蓦地，段瑜睁开了双眼，水珠顺着睫毛滴下，在湖面上激起一小圈涟漪。
长睫毛下面的是一双星瞳，银白色的瞳孔，仿佛是今夜的月辉全被造物主给了这双眼睛。
明明还是那一个人，偏偏给人感觉不一样了。
变得神秘，变得梦幻。
段瑜看着湖边青石上发呆的沈文君，嘴角微微上扬，慢慢地潜到湖面之下。
霎那间就来到沈文君身边，一伸手，就将沈文君拉下了水。
掉入水中的瞬间，沈文君只有一个想法。
该死，这鱼不会现在还想杀她吧！
却不想，这人只是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银白色的发丝与她的黑发在水面上交缠。
而湖面之下，沈文君清晰地感受得到她正在骑跨在鲛人的尾巴上。
滑腻而冰冷的鳞片触碰她温暖的大腿内侧，三米多长的鱼尾甚至翘起一个弧度，尾尖在她的后腰处流连。
这新奇的体验让沈文君颅内发热，挣扎着要挣脱段瑜的怀抱。
不成想这鱼抱得这般紧，封印住修为的沈文君根本挣不开。
然而挣扎得厉害，倒是将左腰处的伤口崩开了，痛得沈文君闷哼一声。
鲜血在水面散开，段瑜闻到了血腥味。
连忙放开沈文君，再将她放回青石上坐好。
眼里满是自责，他只想好好抱抱她而已。
先前眼睁睁的看着沈文君在他面前失去生息，他甚至萌生了毁了这里后再随之而去的想法。
幸好，幸好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来不及考虑其他，只想抱着温热的她，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文君看着眼前的鲛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就凭刚才他失礼的行为，她都能将他刺个对穿。
不过，也许是眼前这一切太梦幻了，晃了她的神。皎白的月光，如瀑布般的银发，朦胧不清的躯体，还有他漂亮的容貌。
她原谅他的行为，甚至允许了他的进一步放肆。
就连“我帮你治伤”这种胡话都没有打断。
段瑜轻颤着撩起她的衣衫，露出平坦洁白的小腹，一圈一圈缠下绑在腰间的纱布。
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时，引起沈文君浑身轻颤，甚至连睫毛都抖了抖。
月光之下，段瑜可以将她腰间那三条狰狞的抓痕一览无余。
他俯身，轻轻地吻上那处伤口。
这一过程被无限拉长，沈文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嘴唇的温度。
出于一种难以启齿的情绪，她闭上了眼睛。
鲛人是深海巨怪，上万年的海底厮杀让他们进化出强大的治愈能力。
血腥味在段瑜嘴里弥漫开，他却甘之如饴。
在段瑜的轻吻下，左腰处的伤口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直至恢复如初。
段瑜舍不得离开，缓缓起身，见沈文君双目紧闭，他生了得寸进尺的心思。
他将脑袋再次埋在她的颈窝，耳鬓厮磨，细细麻麻的吻自锁骨开始一路向上。
修长的脖颈，圆润的耳垂，还有……
红润的唇瓣。
当段瑜的唇瓣附上沈文君的粉唇时，沈文君陡然睁开眼，抬脚踢在段瑜的腹肌上，拉好自己的外袍，转过身去。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沈文君你在干什么啊！
他才十七岁，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
虽然，事后这样说，但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刚才她是如何清醒着沉沦的。
若不是修仙界没有香烟这东西，她真想抽上一根，来抚平内心的烦躁。
段瑜一时不察，竟让她踢中，顺势在水里翻腾冷静一下，再浮出水面。
沈文君转过身，见水里的段瑜眼角泛红，泫然欲泣的模样，方才他在她腰侧俯身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脑海。
真是只蛊惑人心的妖精，沈文君在心里暗骂。
巨大的鱼尾在水下轻轻晃动，段瑜眼巴巴地盯着沈文君。
“现在能化成普通人吗？”沈文君想起还有殿内的李黎阳和王媒婆。
听到这话，段瑜脸上的表情凝固，她是不喜欢他这副模样吗？
不过这次，他学会了直接开口问。
“你的鱼尾很漂亮。”沈文君没想到他会这样想，又加了一句，“你这个模样也很漂亮。”
接着沈文君将她这两天的经历简述了一遍。
知道还有要事要做，段瑜潜至湖面之下，向不远处飘着的蓝色发带游去。
沈文君知趣的背过身。
*
大殿上，段瑜正在查看钉住李黎阳的铁链。
这个配置跟他的阵法“八卦伏魔阵”很相似。
而沈文君则是在一旁向王媒婆询问一些情况。
她最感兴趣的就是王媒婆是如何将这些被娶亲的少女偷梁换柱的。
“偷梁换柱？”谁料听了这话，王媒婆却笑了起来，“谁说我救下了她们？”
怎么会，明明……沈文君想起段瑜怀里的她，一身红色嫁衣，在新婚中被杀死的她。
“能救她们的只是她们自己。”王媒婆神秘地说。
沈文君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仙人应该已经看到了吧，一个棺材里的你，一个花轿里的你。”
沈文君本以为那是幻境，不过这样说，“难不成这两个都是我？”
“没错。”王媒婆笑着接话，李羊可以被解救出来她也开心，“那处的时间是扭曲的。”
“它的独特之处在于，能让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彼此相遇。”
“而我能做的就是将其中一个交给赤鬼，而救出另外一个。”
“人的时间就像条蚯蚓，截取其中一节，为未来献祭。而U型的时间线，让体节前的获救者与后方的赴死者相遇。”
沈文君被这弯弯绕绕的时间理论给砸晕了，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的物理课堂，如雾里看花总是看不清楚，学不明白。
“那被截去的体节是哪段时间？”沈文君刚问出口，就想到自己缺失的那段记忆，脱口而出，“是义庄！”
“没错，是义庄。”王媒婆赞赏地看向沈文君，这妮子就是聪明。
“不过对于具体怎么截去时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将人置于义庄里面的佛像前，就会突然化作两个人。”
“也许是佛祖显灵吧。”
王媒婆所说，沈文君闻所未闻，这其中时间理论惊世骇俗。
沈文君将此按下不表，转头去问另一个问题，“李黎阳的锁链是如何来的？”
谈及此，王媒婆脸上的笑意被戾气冲散，“是赤鬼！是赤鬼害怕李羊在鬼门大开时抢了他的大道！”
“谁稀罕啊！李羊是要永远陪着我的。”
在王媒婆的讲述下，沈文君听了一段尘封了二十年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她认识了镇上的读书人李黎阳，二人相知相恋，却不料一日在林中打猎时，李黎阳为保护王媒婆被恶虎所杀。
但不愿离开尘世，化作恶鬼，后得了这座石宫的机缘，拥有了一定实力。
人鬼情未了，他们二人就这样继续生活在一起。
没事之时，王媒婆也会从村里带点东西给周边善良的恶鬼。
直到赤鬼为除去鬼门中的威胁而钉住李黎阳。
不吃了他，是为了逼迫她谎称山神名义来为他娶亲，吃了活人血肉可增加实力，为赴鬼宴又添一份胜算。
沈文君安静地听着属于他们的故事，这边段瑜也找到阵眼，解开了阵法。
王媒婆扶着被挂数个月的李黎阳到一旁坐下。
沈文君咬破舌尖，并作剑指，舌尖血混着法荧在昏暗的地下化作一道符咒，飞向李黎阳的眉心。
“仙人，这……”王媒婆有些担心地看着沈文君。
“下了个咒印，以昆仑剑宗第三十三代弟子沈文君名义做下担保，以防其他修士将他捉了去。”说完，沈文君神色一凝，冷声道，“但若是今后你残害无辜百姓，烈火焚烧而亡。”
“感谢仙人。”李黎阳拉着王媒婆的手，行礼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