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好,三个市井气颇浓的中年汉子脑袋凑在一起,明明说的是悄悄话,但周围三四丈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诶,你们听说了吗?东城头下面赵癞子一家,又是一夜之间死绝了!”
“这事儿越来越邪乎了,我听黑二说西城根上王麻子那家被灭门的时候,他看到过一个黑影!”
“别在这儿吓唬人,黑影有什么稀奇的,你不在家的时候你家就总有黑影。”
“放你娘的屁!黑二说那黑影至少有两丈高,头上长角,脚下流脓,一看就不是个人模样!”
“该不会赵癞子也是得罪了山神,这才被灭了门的吧?”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高声私语,表情还极为夸张,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竖着耳朵一起听。
“敢问几位口中的黑二所居何处,可否为在下引见一二?”
神神叨叨的三人被身后的声音打断了议论,其中一个十分不满地回头道:
“爷们聊天关你什么……”
这白眼才翻到一半,汉子就看见面前的俊朗男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壮实小伙,个个昂藏挺拔不似俗人。
于是埋怨了一半的说辞也就卡在喉咙里没有再说,其他两个汉子也是噤若寒蝉,收了神神叨叨的表情。
“乐驰叔!”
身后一声脆生生的呼唤,让为首的俊朗男子转了身。
看到了萧芊凝娇俏可人的面容,不由得惊讶一瞬。
沐乐驰自打任了延北提刑官一职,眼见得生死悲欢更多,眉宇之间也比以前更多了几分沉练和阴郁。
不过看到许久不见的萧芊凝,他还是难得地调笑了一句:
“呦,想不到一别数年,我们小芊凝仍旧没变,还是当年小豆芽一样瘦瘦小小的。”
萧芊凝故意撅起嘴唇,鼓起腮帮子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乐驰叔都这么大的人了,说话怎么还是和当年一样孩子气。”
被萧芊凝顶撞一句,沐乐驰一点也不气恼,倒是想起了几个豆芽菜还小的时候跟在他后面屁颠颠的粘人模样。
“好了,小芊凝专程来迎接你,怎么连个当叔叔的样子都没有。”
这时候方蓉被老嬷嬷搀扶着来到两人中间,眉眼含笑地看着萧芊凝。
“方姑姑!”萧芊凝看到方蓉微微隆起的小腹更是欢喜,立马上前甜甜唤了一声。
“女大十八变,我们小芊凝可是青出于蓝了,难怪多少才俊想娶你都被昭昭给拦了回去。”
方蓉长长地应了一声,伸手揽着萧芊凝的肩上上下下地打量:“晨起天凉,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一定冻着了吧?”
萧芊凝正在方蓉怀里撒娇呢,冲一旁的沐乐驰摆了个鬼脸:
“我不冷,不过早知道乐驰叔不待见我,就不这么早来迎接你们了!”
沐乐驰虽然还端着官架子,表情却是异常温柔,对自己的媳妇道:
“瞧她那嘴硬的样子,穿着那么厚的棉鞋,怕是准备在这儿等上几个时辰的吧!”
萧芊凝低头看自己露出衣摆的一小截鞋尖,心中感叹果然审案多年的人眼光就是毒辣,也就不多辩解,继续依偎在方蓉怀里:
“对了,乐驰叔,你书信上说这次过来刚好有案要查,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沐乐驰朝刚才高声说悄悄话的三个闲汉撇了撇嘴:
“喏,就是他们口中的连环灭门案,此次作案手段残暴至极,每逢贼人动手,全家老小尽数被屠杀,而且来无影去无踪,抓捕难度十分之大。”
萧芊凝不知延康城竟还同时发生着此等惊世骇俗的事情,可她并不害怕,反而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来。
沐乐驰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赶紧出言阻止:
“你这丫头这是在好奇什么?你可万不能参合进来!凶手恐怕是一等一的高手,如若你陷入危险,怕是我等也无法护你周全!”
听沐乐驰这么吓唬,萧芊凝脑海中不由地闪过陆小风宽阔坚实的背影。
几人寒暄几句,沐乐驰就吩咐手下把那三个闲汉一并带走,与萧芊凝一道边走边聊。
“芊凝此前信中提到秋水书院的案子,我也调阅了一下卷宗,但还是要到书院实地探查一番才能作出决断。”
萧芊凝点头道:
“此事乃陈年旧案,倒也不急于这一时,还是灭门案更棘手一些。不过如果乐驰叔如果要查秋水书院,可从山长钱冲下手,此人唯利是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乐驰叔要小心提防些。”
沐乐驰赞许地看了萧芊凝一眼道:
“人小鬼大心眼多,难怪你敢孤身来这延康县。不知我们的小殿下还有什么要对在下赐教的啊?”
萧芊凝知道沐乐驰又要逗她了,干脆十分配合地露出神秘之色,左右看看又招了招手:
“走,乐驰叔,咱们到那边悄悄说,我有那么大一个计划要告诉你呢。”
看着两人故意装作鬼鬼祟祟地样子,方蓉无奈摇着头,眼中却尽是宠溺之色。
……
秋水书院上上下下近日突然间忙碌了起来,原因是钱山长收到了沐提点的拜帖。
在钱山长看来,沐乐驰在延北地区那是跺一脚地皮都颤三颤的人物,能屈尊亲自到自家书院来体察一番,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担心自己区区一介小吏不够与提点大人同席,更是考虑到想要借着此次契机巴结上沐乐驰,钱山长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谢怀远。
可偏偏这几日每逢他派人去找谢怀远的时候,不是恰巧谢怀远外出,就是他因读书太晚还在休息,总之下人每次都无功而返。
这日钱山长亲自来谢怀远住处,敲了好一会儿门,谢怀远才满脸倦容地开门迎接。
看到谢怀远深陷的眼窝和日渐消瘦的脸庞,钱山长不由愣了一会儿:
“贤婿,你为何如此狼狈?”
谢怀远总不能告诉钱山长,他是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而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吧。
这几日除了担心身份的问题,他还患上了疑病之症,自被萧芊凝拍了那一下后,他总觉得自己有可能染上了疠风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他也寻了两个大夫瞧病,可大夫说他脉象正常,没有问题,可他总觉着自己还没有到发病的时候。
就这样日日煎熬,几天的工夫又瘦了许多,也不怪钱山长见到他后都很意外。
听到钱山长的问话,谢怀远心虚的干笑了两声,叹气道:
“来了延康多日,可昭庆殿下吩咐之事却没什么进展,小侄怎能不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