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说话的艺术
“中原？哪个中原？”
一剑封禅半倚在树干上，对于善法的用灵鹫宫进入西域，再从西域进入中原的路线，他的第一反应是问具体哪个观念里的中原。
在这里待的久了，他也分辨一些话里的不同。
“这里的中原，京城附近有和佛界相连接的路口，你们可以通过那里去往圣域万圣岩。”
“所以，你还是想让吾去佛门？”
“你手中杀诫乃是一莲托生所铸，圣域万圣岩中存有一莲托生遗留的手记，或许能找到你的曾经。”
“曾经的东西，吾不感兴趣。”
即便自己来历成谜，一剑封禅从来没纠结过这些，他想要的、追寻的，从来都是未来，不是过去。
仇人吞佛童子就在此地，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都要留下来，去找这个追寻多年的敌人。
“反正都是打，为何不让吾与剑雪留下？”
对面就袭灭天来一个，而他们这边有四个人，一剑封禅对自己和剑雪无名的剑术拥有绝对的自信，真要打起来，他们四个打对面一个，胜算不是更大吗？
“袭灭天来有蛊惑人心之能，你们对上不一定有胜算。”
善法天子最怕的，当然还是袭灭天来有唤醒吞佛童子的方法，若是打到一半的时候，一剑封禅变吞佛童子，危险的就是自己这边了。
“你与剑雪最是特殊，需要尽可能的杜绝意外。”
一个不好，意外就可能酿成大祸。
“也许是错觉。”
一剑封禅直起身，看着善法天子。
“你的保护欲，是否太强了？”
话里话外都是要将人带回圣域万圣岩，为保护某人，就直接将他按回大本营，这样的保护实在是过了。
“剑雪如今是万圣岩的一份子，吾既然将他带出来，自然要安然无恙的送回去。”
“他与吾都不是孩童，过度的保护，反而令人生厌。”
“……没问题吧？”
虚竹和剑雪无名站在旁边，他看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感觉要打起来了。但看身边的剑雪无名，对方抱着一把形似弯刀的长剑，一脸平静的看两人争论。
剑雪无名看起来对眼前之景很熟练，虚竹便想着问一问。
善法天子面容清秀，但一身庄重佛装将他衬的非常严肃，本人也时常板着脸。一剑封禅打扮虽简朴，瘦削的脸上同样没有笑容，而且比起其他人，他的肤色显出几分青白，看起来也不怎么好惹。
总之，两个现在看起来都不怎么好相与的人这样对着争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氛围，让人很是担心。
“不必担心。”
两人的性格剑雪无名都了解，他们只是暂时性的理念不和，会有争论实属正常，双方在同一战线，还不至于到动手的地步。
“这灵鹫宫，是何处所在？”
比起这些，剑雪无名更好奇灵鹫宫是什么地方，虚竹又能如何帮自己和一剑封禅离开这里。
“灵鹫宫在天山，正好挨着北域，只是有件事情……不知几位会不会介意。”
“何事？”
“灵鹫宫除我以外，其余成员皆是女子，若是不方便……”
虚竹想起眼前这位也是佛界来的，当初出身少林寺的自己初任灵鹫宫之主时，就因为身边全是女性而不自在，生怕哪里做的不对闹出尴尬。
如果要靠灵鹫宫带两人离开，剑雪无名和一剑封禅就要全程跟一群女性同行，虚竹不知他们会不会介意这个。
“为什么都是女子？”
“呃，这个原因有很多，灵鹫宫是上一任宫主天山童姥建立的，最初便全是女性，有不少都是自小被遗弃收留的。到我这任，才有了我这一个男人。”
“那为什么是你继承？”
之前全员女性，怎么到了虚竹这里，灵鹫宫之主就突然成了男性？
“我因为一些事情得了姥姥功力真传，灵鹫宫在她临终时一并传给了我。”
“为什么要传你功力？”
“因为……”
“行了，你不用全回答。”
一剑封禅插进来打断两人的对话，他看着虚竹，抬手让他停下。
“你有问必答，这家伙就会没完没了。”
“为什么你说吾会没完没了？”
“……你这不是已经没完没了了。”
一剑封禅扶额，他跟虚竹说话一点都没有压音量，在他和善法天子争论的时候，剑雪无名一个个“为什么”的声音已经插进来，并且存在感极强。
“总之，佛者执意让吾与剑雪去万圣岩，远离那个妖僧，起码给出一个能令人信服的理由，不要遮遮掩掩。”
他一直反对的，并不是善法天子有些强硬的安排，如果此事真的关系到剑雪无名的安危，他当然愿意配合。
只是对方一直遮遮掩掩，只说两人不能跟袭灭天来接触，只说他们两人体质特殊，真正的原因和细节一概不论，这点让他不爽。
既然他们两个是当事人，就该有知晓全部的权利，善法天子这样隐瞒，反倒会让他觉得是这两名佛者有点问题。
“吾……”
“跟剑雪回万圣岩，你就能见到吞佛童子。”
一步莲华在这时回来了，他目睹了一剑封禅和善法天子的争论，知道矛盾点在哪里。
善法天子虽然着急，但仍保持着分寸，对于一剑封禅身上的事只字不提，但这样就会让对方疑惑，并且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也就无法理解善法天子心中的着急。
针对这个，一步莲华采用了另一种劝说方式，一剑封禅想找吞佛童子？可以，跟他们走，就给他吞佛童子。
“圣尊者？”
不知是一剑封禅，这一句话把善法天子和剑雪无名都弄懵了，他俩可都知道，吞佛童子现在就在一剑封禅体内封印着，一步莲华要去哪给他找吞佛童子？
“佛者，不可妄言。”
这话一剑封禅不信，吞佛童子怎么可能在佛门圣域之中。
“在你之前，的确有名为吞佛童子的魔将在外肆意，同时，他也是袭灭天来的弟子。”
一步莲华没有在意三人各异的目光，继续说下去。
“但在之前，吞佛童子已被擒住，他身上同样有一莲托生留下的东西，若你能与剑雪回万圣岩，自然能见到他。”
“此话当真？”
对方这番话，细听之下确有几分可信。
“天子，吾刚才所言可有假话？”
“……无。”
善法天子不得不承认，一步莲华这一通话听起来古怪，可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之前有吞佛童子吗？当然有；吞佛童子是袭灭天来之徒？没错。
而剑雪无名通过封印朱厌的方式，将吞佛童子的意识一并封印，现在他的确是被擒住了，杀诫是一莲托生留下来的，如果一剑封禅去万圣岩接受渡化，意识深处的吞佛童子肯定会有所反抗，双方在很大程度上会短暂并存。
一步莲华说的，全部都是真话，没有一句妄言。
“剑雪。”
“的确如此。”
剑雪无名也说不出错，他就是当时“擒住”吞佛童子的主力。
“你们一直遮遮掩掩的，就是这件事？”
善法天子和剑雪无名脸上的异样他看的一清二楚，在一步莲华开始承认此地有吞佛童子这个人的时候，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有明显的震惊，好像没想到一步莲华会将此事说出来。
所以之前，对于自己追寻的仇人是吞佛童子一事，他们才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说这是执着？
“是，也不是。”
要这么说的话，剑雪无名也不能否认，他们隐瞒的的确是吞佛童子之事，只是具体的部分跟对方理解的有些出入。
不过已经到了这份上，那点出入也不适合去纠正了。
“……好，吾跟你们走。”
如果真的能找到吞佛童子，这个他追寻已久的仇人，那一剑封禅不介意跟着去走一趟。
“圣尊者，你这样说……”
但是这套说辞，善法天子还是有些担心，在一剑封禅带着剑雪无名离开后，他来到一步莲华身边，想知道一步莲华这么干的意图。
之前他们一直在隐瞒吞佛童子之事，今天突然又都说出来，是否是一步莲华出去遇到了什么，意识到必须将人带回去。
“袭灭天来在鼓动民众反佛，不久之后，辽国可能封锁边境。”
佛教在辽国的地位极为重要，被耶律氏奉行，如果说他们之前的辩佛还只是思想上的争执，涉及不到太多高层，袭灭天来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挑衅辽国政局。
佛界入口在京城，不管是化光还是走寻常道路，边界线是必须经历的，如果辽国边境开始紧张，另一面也同样会有所动作，届时两国戒备，他们怎么走都会麻烦。
而袭灭天来，更有可能趁机在两国交界处埋伏，他们得尽快将一剑封禅带离辽国。
“嘱咐好剑雪，袭灭天来盯上他了。”
一步莲华此次是去之前剑雪无名和吞佛童子对决的地方，上次他们走的急，只来得及掩盖一剑封禅的痕迹，地上的血和剑痕都没有清理。
这次他回去重新探查，发现干涸的血迹旁有其他人来过的迹象，除了当时上门宣战的袭灭天来，他想不到其他人。
血夜中能窥探到的信息很多，听袭灭天来上次的话，他可能已经意识到剑雪无名真正特殊的地方，这样一来，剑雪无名的处境更加危险。
“吾去询问其他佛友，看看谁能去西域接应。”
敌人的窥探无处不在，最稳妥的做法，还是让中原其他人提前去天山接应，防止意外发生。
“虚竹子先生，关于此次行动细节，还需从长计议，不知是否有时间？”
“啊，可以，我没有其他要紧事。”
其实就算辽国边境封锁了，对虚竹也没什么影响，暗中掌控武林势力是灵鹫宫惯用的手段，只要灵鹫宫想，随时都能离开。
在另一边，一剑封禅拉着剑雪无名去别的地方，不知为何，善法天子和一步莲华他始终都有点信不过，不仅是才相处几天的陌生，还有两人在面对自己时，心中那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在吾之前，你见过他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吞佛童子。
“的确见过。”
不仅见过，还在台上辩论过，在树林里打过，被吞佛童子刺了几剑。
“为什么不说？”
既然见过，那在他问吞佛童子的下落时，剑雪无名又为什么不说？他还询问过袭灭天来身边的魔将，结果得到对方一句“不在人世”。
今天从一步莲华的话里，他明白吞佛童子就是传闻里魔将，又是不在人世，又是已被擒拿，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不在人世和被擒，你跟那个圣尊者，谁说的对？”
“圣尊者对，吾的也对。”
这两种说法放在平常的确不相容，但现在放在吞佛童子身上，却是哪一方都适用，被封印自然是被擒，在一剑封禅体内只余意识，也的确是不在人世。
“……”
一剑封禅抱臂盯着剑雪无名。
“吾看起来很好哄吗？”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并没有在哄对方，自己说的的确都是真话。
“……在吾看不见的地方，你好像学了些不该学的东西。”
这么模糊又玄乎的说话方式，他不记得剑雪无名这么神棍来着。他拿出配剑杀诫，虽然这剑上充斥着圣洁佛力，但他还真不知道这是由圣域万圣岩的佛者所造。
“听那两人的意思，你见过一莲托生？”
“往事久远。”
关于这个，剑雪无名自己也没有多少记忆，他与一莲托生之间关系，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能肯定这件事的，只有一步莲华。
他与一剑封禅最像的地方，或许就是都对自己来历的未知，但又都和那位一莲托生挂上钩。
“剑雪无名，你有时候说话，真的和没说一个样。”
一剑封禅再次扶额，看来这些事情剑雪无名也不知道，他要是想了解自己这把杀诫的铸造者，还是得去找善法天子和一步莲华。
但是偏偏，他就是不想去找那两个佛者。
“这次吾跟你去圣域万圣岩，但是等到了地方，你从前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加入那里，还有吞佛童子的事情，以及你的伤，这些都给吾说清楚。”
都说这里不安全，那圣域万圣岩总安全了吧？到了那时候，一剑封禅打算好好盘问剑雪无名，把自己心中疑点全部弄明白。
另外，再把剑雪无名这个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神棍式”说话纠正回去，说话说一半，听着比从前直接堵人还难受。
“到了那时，自然会说。”
进了佛门圣地，吞佛童子的威胁就能压制在最小，到了那时候，剑雪无名当然不用隐瞒这些，告诉一剑封禅真相，或许也对他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