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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八月廿五,卯时。

    今日乃是诸位翰林学子进文英殿参与殿试之日。与先前科考那日不同的是,今日若要进宫则需由安上门进,至昭阳门大街,一路北行便可至昭阳门入宫。

    虽说原本可由皇城东边的延喜门入,至昭阳门,如此会更快些,但毕竟往后这些翰林学子是未来之栋梁,由安上门至昭阳门大街,一路便可经过部分三省六部九寺等公干之处,譬如尚书省、宗正寺、鸿胪寺、吏部、礼部等。何况这昭阳门大街亦是与这些学子有着渊源,如此说来,楚帝对殿试一来是重视,二来便是对这些学子抱有殷切的希冀。

    此刻,安上门外的学子已井然有序的站成了方阵,由禁军统领祁将军按名册分别查验学子的学籍文书是否能对应,且令禁军侍卫搜查学子身上有无利器,这才领着这群翰林学子入宫。

    但诸如向成林、林明德、崔俊弘等人毕竟是丢卷之人,便不得不站在队伍最后。此次科考并无排名,一来参与的人数并不多,二来则是,自古以来便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林尽染便未曾将排名之事照搬下来。依林尽染先前所想,倘若科考通过之学子都进了翰林院,再由吏部铨选,彼时就已是做了排名。此刻若是做了排名不过是名义上显得好看些罢了,并无实用。

    话又说回来,此刻队伍末排的林明德的心中暗暗不悦。虽说林靖澄已向林明德分说清楚,科考卷子已不慎丢失,但今日还有一场殿试,仍有机会得陛下的青眼。可眼下却是排在队伍的最后方,在其眼中,林尽染便是蓄意报复,故意丢失他的卷子,心中的恨意更甚。

    与其他学子相比,崔俊弘虽说也是站在最末排,身边也是禁军侍卫护着前往昭阳门,但心态较其他学子而言,已是上佳。眼下也好奇地张望着周遭的宫殿。

    在其身边的向成林便是与多数学子一副模样,身形有些佝偻,垂着颔首,手不停地揉搓着粗衫,斗大的汗洒了一路,嘴唇止不住地一直颤抖。本就有些五短身材的他,如此衬下,此刻倒不像是个学子,却更像是个犯人。

    崔俊弘用手肘轻轻顶了顶向成林,低声说道,“向兄莫要慌张,陛下向来是宽厚的。听族伯予某说,这场殿试便是林郎中向陛下求赐的机会,你我可万万不能辜负陛下和林郎中的期许。”

    闻言,向成林恍然,原这是林郎中求赐来的殿试,为的便是这些丢卷学子还能有个公平的机会展示才学。心中对林郎中的感激之情更甚,但此刻心中更多的仍是紧张,眼下先挤了一丝微笑给崔俊弘,以示感激他的宽慰之心。

    “呵,那等田舍汗有何可感谢的?若不是他丢了我等卷子,我等还能再考一次?”林明德有些没好气地说道,却是没压着声儿,毕竟是尚书令之子,也毫不忌讳这等严肃场合。

    只见整支队伍在禁军侍卫的护卫下,缓缓停了下来,禁军侍卫将手中长戈猛地向地一戳,“噔!”响起了长戈碰撞的金属声,侍卫又高呼一声,“肃!”

    气势恢宏,端庄肃穆之状,让这些翰林学子都不禁有些直冒冷汗,林明德虽说也见过此状,但也不禁有些打颤,可也不能落了下风,只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祁将军缓缓走到队伍后,听着刚刚应是林明德在说话,自是知晓他身份,也不好明着怎么苛责与他,便朗声说道,“诸位学子,皇城之内禁止喧哗。进了宫,更是要注意言行,否则惹了祸事,莫要怪祁某没有提醒。”

    祁将军见这些文人学子皆低着头,不说话的模样,便高呼着,“启!”

    队伍便又缓缓动了起来,可原本已是极度紧张的向成林,此刻走路都有些哆嗦,脸色更是发白。

    此刻文英殿内,楚帝高坐,殿下站着太子及诸位皇子,而另一边则是韦太师、崔秉志、林尽染及礼部、吏部和国子监的官员。原本按制,崔秉志及林尽染并不能站在礼部和吏部两位尚书前面,不过毕竟这二人是主事考官,因此站位便可靠前些。

    太子此刻是恭恭敬敬地站着,眼神也没有到处乱瞟,看着倒像是在发呆;二皇子一副假寐的模样,脸色亦是不显喜怒,若不是元瑶告知了林尽染真相,倒真觉得这二皇子是个身外之人;三皇子倒是有趣,站倒也是有个站像,只是这眼神却是不停地往林尽染身上跑,见林尽染将视线看向他了,忍不住便是回敬一个咧嘴大笑。

    “陛下,祁将军领着翰林学子已至殿外。”有一内监前来禀报。

    楚帝抬了抬手,示意他出去,便往身旁的孙莲英一边稍倾了些,说道,“莲英,偏殿已安排妥当了吧?”

    孙莲英闻言,连忙拱手回道,“陛下,早已备妥。”

    “那便让他们去吧。殿试考题便定为,论科考之利弊。至未时末刻住笔,尔等期间皆可前去巡查。若有学子提前写完交卷,便将卷子送来,将学子引到侧殿休息,勿要扰了其他学子殿试。”

    “遵旨。”孙莲英领了楚帝的口谕便下去安排。

    听闻楚帝之言,令原本都在假寐的二皇子都忍不住抬了一下眼皮,心中暗道,这父皇对林尽染当真是恩宠,连着殿试考题都是关于科考的。

    殿试之考题,谈科举之利弊,难吗?对于学子而言,其实不算难,毕竟这些学子都是科考之亲身经历者。难的是用什么方式,什么语言说出这些利弊。在场的可有皇族的、世族的、以及一个贱籍转平民出身的林尽染,如何用语言将其说的令各方满意,便是可以看出这些翰林学子的手段。若是只顾着说科考之利弊说的痛快,那往后的前程也便一眼看到头了。

    隔壁偏殿的科考已如火如荼的开始了,但见楚帝淡淡一笑,开口问道,“尔等怎不去瞧瞧这些考生答得如何?”又突然看向林尽染问道,“染之,你不去看看?”

    林尽染往边上挪了一步,拱手笑着回道,“回陛下,韦太师和崔大家不动,小子哪敢动啊?”

    这便是林尽染的聪明之处,楚帝为何跳过了前两位主事考官直接问自己这个毛头小子?那便是可能要自己配合演双簧,但楚帝又不好直接让他们都出去,那便只能让自己来背‘这口锅’,想来应也是为了自己下江南一事。

    “听见没,染之可在说你们有偷懒之嫌。”楚帝朝着韦邈和崔秉志调笑道,但话中却是将矛头指向了在场的所有人。

    “染之绝无此意。”林尽染匆忙回道,朝着韦邈和崔秉志拜了拜,“韦太师和崔伯伯见谅,染之之意是二位皆是染之长辈,又是主事考官,染之不敢逾矩。”

    林尽染将崔秉志的称呼稍变了变,说话也是将二人先抬到长辈和前辈的高度,然后再是主事考官,便是有些套近乎之意,韦太师就算是不领情,崔秉志总不至于发难。

    崔秉志闻言,却也笑着不发话,毕竟文英殿上,韦太师既是主事考官,又有官职在身,虽说是挂着的虚职,他若是未发言,自己也不好先开口。

    韦太师拱手回道,“回陛下,老朽走几步倒也无妨,但毕竟殿试还有四个时辰。不如请几位同僚与皇子代劳,体恤老朽这把老骨头吧。”说罢又向其他人微微躬身以示歉意。

    韦太师自然了然,陛下想支走在场所有人的意思,但此刻却是拿着年迈的借口,让其他人代劳,说来也是合乎人之常理。

    楚帝闻言一笑,便开口说道,“那三位主事考官便留下吧,尔等皆去偏殿替朕与主事考官巡查。”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