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惠世扬,乃是东林党的元老之一。
早在天启年间,魏忠贤的同党左副都御史王绍徽仿照《水浒传》的方式,将东林党人编成《东林点将录》。
在《东林点将录》中,惠世扬被冠以称号“天猛星霹雳火》,与杨涟、左光斗、周朝瑞、袁化中同为“东林五虎”。
不过,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人先是投靠了李自成的大顺,任右平章(右丞相),地位略低于牛金星的左平章(左丞相)。然后,李自成败于一片石,被迫退出京师后,他又投靠了满清。
就是这么一个人,现在历史改变,在崇祯的南明朝堂担任左都御史。
“爱卿有话,尽管直说!”
崇祯铁青着脸,眼光如两把利刀,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惠世扬。
“谢陛下!”
面对崇祯的逼视,惠世扬夷然不惧。
依旧昂首挺胸道:
“微臣听说,陛下昨夜送了两道圣旨到六部,而这两总圣旨此前并未经过内阁议定,甚至所有的内阁成员都不知道,如此做法,实属不妥。
按制,圣旨须先经天子与内阁协商,由内阁似旨,交由六部议定,再由天子盖印,天子盖印后送回内阁审核,确认无误后,由内阁交由御史台署名,然后,交由内务府加盖官印,方可发出。”
惠世扬说的这个流程确实没错,明朝的圣旨颁发,就是这个流程。
崇祯也不好怪罪他。
只好说道:“确实缺少了内阁协商这一环。不过,这也无妨,今天诸位内阁都在,尔等且说说,对于朕昨晚所拟两道圣旨,可有异议。”
话音未落,便有一人站出来,高声说道:“微臣觉得不妥!”
众人视之,是房可壮。
房可壮现任内阁次辅。
这人也是东林党的大佬,原本的历史上,房可壮后来也投降了满清。
“说吧,有何不妥?”
崇祯轻轻哼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想的却是这人今年春节收了郑芝龙十万两银子。
房可壮见崇祯让他说,当下也不客气。
昂首挺胸,胡子一翘一翘。
用充满正气,抑扬顿挫的语调,朗声说道:“王昊,豺狼也,其意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坐拥强军,独霸一方。
嚣张跋扈,不听调令。
其阴狠歹毒,犹胜建奴;奸邪凶暴,不让闯贼。可陛下却要将公主许配给他,还是做其侧妻。
侧妻实亦妾也!
如此,天家颜面何存?
不仅如此,却又破除祖诫,而封其为……皮王!陛下如此行事,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因此,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话音未落,群臣中便响起一片“臣附议”的声音。
然后,又有一位年迈的大臣抢步上前,大声喊道:“臣请陛下下旨,诛杀王昊!”
众人视之,乃是方逢年。
这个方逢年,也是东林党人。并且,在原本的历上,后来也投降了满清。
不过,此时的方逢年,任职兵部侍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却见方逢年喊了这一嗓子之后,又接着说道
“郑芝龙自被招安以来,护佑东南沿海十九载之久。期间历任要职,克勤克恭,忠心耿耿。多次亲临战阵,甘冒矢石,为国浴血而奋不顾身。
实乃国之良将,社稷柱石也!
王昊恶贼本是驻于北方平壤,却枉顾朝廷法度,不曾请示朝廷,也未得任何授权,便带兵南窜,袭杀朝廷御封的一省总兵。
其心可诛,形同叛逆,当灭九族!”
然后又有很多人跟着大叫:“臣附议!”
……
这就是东林党,这就是崇祯的大臣。
惠世扬,房可壮,方逢年,都是东林党中的骨干成员,与钱谦益一样,平常看起来学富五车、满腹经纶,浩然正气,刚直不阿。
朝堂之上,以顶撞皇帝为乐,以犯颜直谏为荣!看起来,似乎人人都是以天下兴亡为已任。然而,私底之下,却又是营营苟苟的另外一副面孔,等到最后清军渡过长江,便一股脑儿全降了。
当然,此时。
他们并不知道崇祯手上已经有了一个账簿,否则也不敢蹦达得这么厉害。
……
崇祯看了看这三人。
没有理他们。
而是看向内阁首辅钱谦益,面无表情地说道:“朕听说郑芝龙的儿子郑森,是你的学生?”
这一问,顿时让钱谦益吓了一跳。
心中暗想,得赶紧跟郑森划清界限!
因为,不论是什么情况,现在跟郑森扯上关系都是非常危险的。
一方面,郑森是郑芝龙的儿子。
另一方面,郑森又投靠了王昊。
如果最后朝议的结果是偏向郑芝龙,那郑森就是“认贼作父”、“罔顾家仇”的叛逆。自已若是承认是郑森的老师,必然会被责问……为什么会教出这种“不忠不孝”的学生。
反之,如果朝议偏向王昊,那郑芝龙就是叛逆,自已也会被责问,为什么会收叛贼之子为学生!
想到这里,便赶紧上前说道:“陛下容禀,微臣在江南略有名望,自称是微臣学生者甚多。微臣曾经去很多学堂和书院讲过课,那个郑森貌似也曾去某个书院听过几次。”
然后,又哂然一笑道:“其实微臣也有些搞不清,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臣的学生。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微臣去书院授了几天课,也算是为那些学生们解惑。但是,若说到“传道授业”,却又远远不足。”
这人油滑得很。
一番话,将师徒之名搞得模棱两可。
到最后如果说郑森是好人,那自已再补充几句,郑森就是自已的得意门生。反之,再补充几句,郑森就不是自已的学生。
这样才可以趋利避害,进退自如。
……
不过,今天崇祯却不想任他和稀泥。
而是板着脸孔问道:“到底算不算你的学生?!”
“这个……”
钱谦益一听这语气,立马意识到不妙,赶紧说道:“应该不算。微臣只是去书院随便讲了几堂课而已,又怎么可能是他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
“真的不算?”
“真得不算。”
“你确定?”
“臣确定!”
“不会弄错?”
“绝不会弄错!”
钱谦益听到崇祯语气不善,赶紧撇清道:“微臣从未收过郑森的拜师礼,又怎么可能是郑森的老师呢?”
“那朕就奇怪了。”
崇祯冷哼一声道:“今年正月初一,你又为何收了他郑芝龙的三十万两银子?!”
钱谦益一听,顿时愣在当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