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国交界处，一条数米宽河，河旁设有一处凉亭，名曰五师亭。
朱兰国洛河，天音国赵焕，环火国刘步，三人在此汇集。
除洛河之外，二人面色皆有紫黑，神情麻木身姿萎靡。
“洛河，咱们北州五年大旱，你国官吏可曾统计具体灾民人数？”
赵焕坐下询问道。
“朱兰十三城已百不存一，多数死在故乡，少数远走他乡。”
“一国如此，他二人没来想必已经亡国，一国数百万之众，而今灾民纷纷南下，至南方百城处，人数实在难以统计，至于饿殍...唉。”
刘步沉吟了一会，道：“我国仅存九名城主上报，灾民不过区区十万三千二百九十人。”
陆河眉微蹙有些恼怒道：“未上报的呢？”
刘步轻叹一口气，道：“最少几百万，最多……”
赵焕听得心惊肉跳。
五国加起仅饿死的灾民便有数千万之人，乃至亿万之巨。
所有难民总计至少的数亿人，太可怕了。
......
“秦安。”
宽阔官道上，李少峰突然叫住兄妹二人
沧桑眼眸直勾勾盯着二人，不知该如何开口。
“咋了大哥哥？”
七八岁的小女孩，小脸蛋虽说由于严重营养不良，导致面黄粗糙，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荡漾着雨后清泉翠潭的清灵秀气。
“夫妇年饥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混沌人争尝。
两肱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
“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
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肤凝脂少汗粟。”
李少峰低吟道。
兄妹二人眨巴明亮双眼，不知李少峰这首诗是何意
……
“前面一座城绕开可好？”
男孩点点头，“好呀。”
可秦玉看着近在眼前的城池，内心无比希望进城游玩一番。
“哥哥。”
秦玉软糯糯的声音听得众人心中痒痒，但改变不了秦安和李少峰的想法。
“听大哥哥的，我们绕路走。”
“师兄，这是哪位作家的诗文？细细琢磨之，有些令人作呕。”
“呵呵~”
看着不远处的城池，漆黑的外墙不知涂抹上多少人的鲜血，锅中的香味也不知是何家姑娘。
李少峰扯出一丝冷冽笑意，“这可不是诗文，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就发生在前方不远处的城池中。”
“敖恒，听说过菜人市场吗？”
敖恒摇了摇头。
李少峰解释道：“菜市场有卖猪肉的，卖狗肉的，卖羊肉的。”
“而菜人市场比菜市场，多了一个人字。”
“嘶~”
敖恒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只觉毛骨悚然，他突然明白一些。
李少峰继续说道：“不论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不论猪肉、羊肉还是狗肉，都喜欢吃新鲜的。”
“越年老肉越柴，越年轻则肉越嫩。”
“男肉腥臊而女肤凝脂。”
“还有，蒙汗药可是很贵的。”
“所以，那些被卖到菜人市场……”
李少峰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就拿猪来比喻，屠夫为了确保肉质鲜美，绝不会干脆利落将猪杀死。”
“张叁来买肉，挑了好一会，要了一条猪前腿。”
“屠夫手起刀落，用斧头砍下猪前腿。”
“李肆也来买肉，要了一块后臀肉。”
“屠夫便用尖刀割下一块。”
“任由鲜血喷溅，不论猪怎样凄厉嚎叫，屠夫与买客绝不会心软。”
“因为屠夫得了钱，买客填饱了肚子。”
“至于那头猪，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肢解。”
李少峰用手指向不远处的城池。
“一位娘亲为了让丈夫和女儿活下去，自愿成了菜人市场案板上的一头猪。”
尤雅受不了如此猛烈的冲击，捂住嘴强忍住恶心，不断在内心中念诵李少峰所念的佛文。
傅征紧握住双拳，忍着内心中的杀意。
这就是大灾之下普通人的归属，无关对错，只为生存。
战争，是人杀人。
而菜人市场，是人食人。
一个人失去人性并不可怕。
所有人失去人性最恐怖。
因为道德律令崩塌了。
......
六月二十五。
一场大雨让秦安这个小男子汉倒下，长时间未得到营养加上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他承受不住倒在地上，双眼无神看着天空。
“妹妹，我好累。”
“为什么北州会变成这样？”
一刻钟前，秦安亲眼目睹一位灵童被两人逮住当场分尸，如同野兽般撕扯着灵童身上每一块肉。
“事态更加严重，他们最后的底线被击穿，开始向着野兽退化。”
这一路上所有灾民，哪怕再渴再累都不会对灵童下手。
灵童是神佛选中的孩子，他们代表着神佛走上朝圣之路，为北州人民带来希望。
这是每个北州人内心中最深的底线。
如今底线被打破，代表北州人不再相信神佛，这贯穿北州亿万年的信仰开始坍塌。
“师兄，秦安这是心病，该如何治？”
“心病我也不会治，关键是戒律规定，稍不注意就会触碰戒律，这样治好也没用。”
几人坐在树下一脸愁容。
“这个娃子换不换？”
一名憨厚老实壮汉来到枯树下，怀中用衣物包裹着一具尸体。
“不换，走开！”
壮汉扑通一声跪下，头重重磕向地面。
“救救几位少侠可怜可怜俺和俺婆娘吧，俺太饿了，莫说赶路，连站立的力气都快没啦。”
“我看这个孩子也活不了几天，不如俺们换孩子吃吧。”
“俺实在不忍心吃自己的儿子啊！”
李少峰扭过头去一言不发，沉默许久的尤雅突然爆发，指着壮汉骂道：“滚！”
壮汉心有不甘，仍在劝说李少峰将秦安换给他。
“我这孩子从小奶不断，身上的肉可香啦，带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保准吃不了亏。”
“现在退去我留你一条活路，莫要等我拔出鞘中剑时再后悔。”
李少峰按下傅征的手，走到壮汉面前接过孩子。
壮汉迫不及待就要去抢树下的秦安。
李少峰一剑抵在壮汉脖颈处冷冷道：“这是你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