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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圣先师孔子曾经曰过,“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

    丧葬礼仪作为人生最后一件礼仪,与古人崇拜祖先和神鬼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古人深信灵魂不散,人死以后会以另一种形式庇佑生者,由此对死者产生敬畏之心,故而在礼节上尤为重视,生怕犯了禁忌。

    齐国虽然是一个移民国家,但国民主体毕竟是以华夏苗裔为主,民间习俗也皆与大陆秦国相仿,甚至在很多方面几乎是原封不动地遵循神州的古老传统。

    丧葬,也概莫例外。

    当李延良一家在下午四时许,赶到后溪村时,他的祖父已然处于弥留之际,身上也换上了崭新的寿衣,并按照风俗被移居至房屋的正室。

    房屋内外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所有亲属和拜访者皆轻手轻脚,尽可能地避免喧哗吵闹,为即将离去的老人留下一个清静的环境,使他安详地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时间。

    看到祖父脚边的随身灯尚未点亮,李延良稍稍松了一口气,证明自己来得还不算晚,可以跟老人见最后一面。

    “延良,你这是做什么?”当二叔李德经看到李延良掏出一把金圆券递给他时,立时便推拒起来,“父亲即将过世,理应由我们这几个儿子操办,哪里用的着你这个孙儿辈破费?”

    “二叔,勿要推辞。”李延良将一叠金圆塞到二叔手中,低声说道:“我爹为长子,本应尽孝祖父膝前,却因战事而……早早亡故,徒留遗憾。延良既为长孙,自当为父尽孝,送祖父最后一程。既如此,且让祖父走得风光一些。”

    “唉……”李德经闻言,看了看李延良身后站着的曹曦和三个孩子,叹了一口气,“大哥他……真是可惜了!要是他还活着,看到你这般出息,那该多享福呀!”

    李延良听了,沉默不语。

    他出生不到一年,父亲便战殒于海外,从小便由母亲抚养长大。父亲对他而言,也就是一个“名词”而已,根本没有什么情感羁绊。

    只是,在清明时节,随着母亲前往长安阵亡军人公墓祭拜时,才萌生一丝父子亲情,而且还是想象中的。

    抛去脑中的杂念,他牵着几个孩子,与妻子一起迈步朝正室走去,看看弥留中的祖父是否清醒过来。

    到了屋里,见三叔李德远正在将一缕轻柔的棉絮放置在祖父的口鼻之间,以此来确定长辈是否断气,此为属纩。

    祖父的床边跪坐着四个同辈堂兄弟,各自握着祖父的四肢,防止弥留中的老人出现痉挛的状况。他们在看到李延良领着妻儿进到屋中,皆投来热切的目光。

    整个李家上下,唯有这位堂兄方能广大门楣,并成为他们所有人的骄傲依靠。

    “前几日,镇上的大夫看过了,说你爷爷大限怕是就在今明两天了……”李德远看见曹曦伸手为老人把脉,轻声说道:“不过,他老人家已满七十四,也无甚大病,算是难得的喜丧了。”

    在这个时期,人们的寿命相对较短,活到六十岁就算是高寿,而能活到七十岁就能享受喜丧的待遇了。

    曹曦把脉后,抬头望着丈夫,轻轻摇了摇头。

    “……延良,一路赶来,肯定是累了吧。你带着媳妇和孩子且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们照应。”李德远虽然作为一个长辈,但不知为何,在面对侄儿和侄媳时,总感到一种手足无措,甚至有点拘谨。

    李延良点了点头,便与妻子带着几个孩子出了正屋,朝收拾一新的厢房走去。

    ——

    次日,还未到六点,李延良便被一名堂弟唤醒,脸上带着几分惊惧,结结巴巴地告诉他,院子外面来了数名府城的官员,还有不少警察,点名要见他。

    李延良闻言,神情一震,立即快速地将军服穿戴整齐,跟着堂弟走出了屋子。

    “李校尉,这么早就来叨扰,本官甚是不安呀!”文水府负责地方治安的推官蒋锡洪笑着朝李延良拱了拱手。

    “无妨。”李延良摆了摆手,眼睛朝他身后的数名警察肩章瞅了瞅。

    职衔都不低,应该是文水府的警察监司和警都之类的高级警官。

    “李校尉放心,昨日万巡长派人汇报后,我文水府当即连夜点齐了近百名警察和轮值乡兵,已然将那座牧场给端了,所有凶徒尽数擒获。”蒋锡洪低声说道:“不过,为了避嫌,我们只是将凶徒就地监押,未进行任何审讯,等待长安派人来接手。”

    开玩笑,这可是涉及明德太子刺杀的大案,不知道会牵扯到什么样的大人物,以文水府的资格怕是根本凑不到边上来。要是不知好歹,擅自审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那可是要误了自己的前途,甚至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如今,他们得了警讯,提前将人给拿了,不管后续事态如何发展,但肯定少不了一份大功。说不定,就能凭此事,获得上头的青睐,将自己升调至沿海富庶地区,谋一个远大的前程。

    “蒋推府辛苦了。”李延良微微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此次事成,必然会获得陛下赞赏。”

    “李校尉,敢问一下,此番……可靠吗?”蒋锡洪心头尚存一份疑虑。

    万一,这一切都是那牧场主虚言妄语,随意编造的,那可就摆了乌龙,惹人笑话了!

    “你们可曾核实那牧场主的身份和背景?”李延良心中也是无底,轻声问道。

    “邓监司,你且为李校尉说说那厮的身份和背景。”蒋锡洪扭头朝一名警察监司吩咐道。

    “是,推府大人。”邓景锋先是朝蒋锡洪拱了拱手,然后向李延良敬了一个军礼,郑重地说道:“在派出警察和乡兵缉拿凶徒时,我们将其入籍落户的身份文档调了出来。从资料上来看,这厮名叫段金春,绰号大春,出生于绍宁十五年(1701年),汉东省少梁府宜川县人(今阳光海岸市马卢奇郡)。泰平十三年(1717年)来到大兴(今布里斯班市)务工,曾做过多份职业,时间皆不长。泰平十七年,进入曲水湾赛马会,充当马童,直至泰平二十四年(1728年)。”

    “其后,段金春以身体不适的原因,辞了赛马会的工作,前往东州总督区天堂岛(今法属波利尼西亚塔西堤岛)。他在该岛生活了近七年,开了一家兽医馆,还娶了一个当地的混血女子为妻,生育两个子女。永隆五年,也就是去年二月,从天堂岛又返回汉洲本土,来到我文水府,申领了一份牧业许可,购买牛羊五百余头,创办了那座小牧场。”

    “段金春可有任何犯事的记录?”李延良听到该人曾在曲水湾赛马会充当马童的工作时,立时眼神一凛。

    “有。”邓景锋从旁边的一名警都手中拿过一份文档资料,翻开后,仔细看了看,便读了出来:“……泰平二十年(1724年)六月,段金春与人私下非法赌博,被地方警察擒获,处以拘役十天,罚金十五元。泰平二十一年,此人曾对比赛马匹做手脚,影响赛马结果,被人纠举,处以拘役十五天,罚金二十;泰平二十二年,此人五次被人举报,对比赛马匹动手脚,但经调查后均未寻到实证,没有做出任何处理,不过,期间曾与人数次发生斗殴等冲突,被处拘役和罚金;泰平二十三年,此人在街头与人数次互殴,被处以拘役及罚金;泰平二十四年,此人又被数度举报,说是操控赛马,控制比赛结果,但皆无实证。……呃,此人迁居天堂岛后,倒是没有任何作奸犯科记录。他来到我文水府后,因争夺牧场和水源,与程家所据的牧场发生过两次暴力冲突,其雇佣的牧工遭到拘役和罚金的处罚。不过,我们在询问程家时,对方承认两家发生的暴力冲突不仅仅两次,但均各自压下未予上报。”

    “段金春所雇佣的牧工都是什么身份。”李延良听完文档资料的宣读后,眼角不由跳了几下。

    就凭这厮的犯事记录,还有对马匹动手脚所掌握的“隐秘技术”,怕是真的牵涉到明德太子之死的事件当中了。

    太子游猎,无端坠马!

    “段金春所雇佣的两名牧工,一人为他妻弟,一人为秦国移民。”

    “可曾对牧场进行过搜查?”

    “没有。”邓景锋看了一眼蒋锡洪,说道:“推府大人责令我们对牧场任何物品不得擅动。故而,该牧场暂为驻守的警察和乡兵全面封存,等待长安府来人。”

    “你们做得很对。”李延良露出满意的笑容,“虽然我现在未能做出定论,但该贼子怕是多有牵连。此事,当有五成把握坐实诸位的功劳。”

    众人一听,立时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们虽然未对那叫段金春的牧场主进行审讯,但查看了此人的犯事记录,再联想明德太子的死因,就基本上推断出了整个事情的大致轮廓。

    此人多半受雇某个阴谋势力,以他不为人知的手段,使得明德太子所骑乘的马匹受惊,最终造成坠马事故。

    要不然,为何此人在太子坠马后不到五天时间,便匆匆逃离本土,前往偏僻的天堂岛躲避?

    七八年过去了,皇室和政府也未就明德太子坠马之事进行大张旗鼓的调查和追究,只是将当时护侍的十余名禁卫军军官予以了严厉处置,他便以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被当做一起意外事件,就此消散于无形。

    于是,他便耐不住寂寞,从荒僻的天堂岛返回本土。

    可能是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选择大兴以及其他沿海城市落脚,而是来到较为偏僻的内陆地区--文水府定居生活。

    却不想,此人与其他牧场冲突时,仅为了以彰声势,居然一时间口嗨,将谋害明德太子的事情给嚷出来了。

    在他想来,文水府处内陆,人口稀少,消息也存在一定的闭塞,没人会将他口中的“妄言”当一回事。

    但是,千算万算,被这位返乡省亲的昭信校尉(上校)听了去后,立时就引起他的高度重视,继而报于文水府。

    倘若,明德太子坠马事件真正原因就此揭开,固然会在国内掀起一场浩大的政治风波,将其背后隐藏的势力连根拔起,波及无数人的前途和生命,但他们作为此案的揭幕者,却能因此获得皇帝陛下的青睐和信重。

    听说,这位昭信校尉与皇家颇有渊源,在擒获了贼人后,那还不赶紧过来套套近乎、拉拉关系。事后,论功行赏,他要是帮着美言两句,岂不是就能平步青云,拥有大好的前程!

    “大哥……”

    “大哥……”

    文水府的官员和警察离去后,院子角落站着的几名堂兄弟畏畏缩缩地挪了过来,恭敬的朝李延良打着招呼。

    乖乖,这位堂兄好大的牌面,连府城的大人物都来跟他攀谈交流,全然没有半分官威,反而像是相熟多年的好友,谈笑嫣然,显得异常热络。

    未及,听闻他们李家即将为祖父举行丧葬,还纷纷表示会在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后来行吊唁之礼、慰问之举。

    昨晚,他们还听闻二叔提及,为了给祖父风光大葬,这位堂兄直接拿出了五百块钱,要将村里的老少爷们全都喊来,还要去镇上把涂山观里的道士给邀请来,大做法事,以超度祖父的亡灵。

    再瞧瞧堂嫂,高贵而端庄,隐隐就透出一股皇家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两个侄儿,一个侄女,长得也是粉雕玉琢,跟家里的野小子、野丫头宛如两个世界的人。

    这个堂兄,还真的是了不得的人物!

    “大哥,我想跟着你去外面做事……”一个十七八岁的堂弟站了出来,大着胆子说道。

    “处理完此间事务,我便要前往海外就任新职。”李延良微笑着看着他,“如此,你还要跟着我出去做事吗?”

    “去海外?”李延阔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后的父母。

    “我愿意!”看到父母点头示意后,他立时大声地说道:“去海外,我也愿意跟着你!”

    “很危险的。”李延良瞥了一眼屋檐下站着的几个长辈,淡淡地说道:“可能会遭到战乱和瘟疫,说不定会死人的。”

    “我不怕。”李延阔满不在乎地说道:“就算死了,也比窝在村里一辈子出不了头要强多了。”

    “你再好生想想吧。待祖父丧葬事务处理完毕,我们再谈此事。”李延良看到妻子从厢房出来,便结束了话题,朝她迎了过去。

    “爷爷去了……”

    此时,正屋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引得众人纷纷扭头望去。

    “爷爷他……走了!”

    李延良朝妻子点了点头,转身跟着一众亲人朝正屋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