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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章 朱云笙的悲伤

    当朱景洪与宝钗说话时,朱云笙也得到了宫里的回复。

    虽然是皇后的回应,但朱云笙知道是朱景洪不想见她,毕竟这位想喝醉是很困难的事。

    “殿下,皇后娘娘有命,说让奴婢等送您回府!”

    谁知朱云笙答道:“十三哥不见我,我就在这里等他醒来!”

    这时女官再度开口:“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懿旨,让奴婢等送您回府去!”

    她这里强调的是懿旨,既是旨意就务必要遵行,否则便是抗旨的大罪。

    懿旨……自打老母亲过世后,朱云笙已很久没听过这个词。

    一旁的梁毅很清楚眼下什么状况,所以他明白真的要收手了,对抗懿旨的后果他们夫妻无法承受。

    “我们这就回府去,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回话之后,梁毅展现了自己阳刚的一面,强行扶着朱云笙往外走了去。

    而出来传话的女官们,则是带着一队宫里的宦官,随着朱云笙夫妻一道出去了。

    朱云笙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梁毅堵住了嘴,只因宫里的人就在旁边,一些不该说的话绝不能说。

    朱云笙有苦楚梁毅可以包容,此刻梁毅的难处朱云笙也明白,所以她虽万分悲愤但却没再折腾。

    而此刻在奉先殿内,帝后二人相对而坐,朱景洪已向宝钗说明全部情况。

    “唉……他是作茧自缚,比起先帝和世祖爷灭族之举,你只问罪他一人已是至善至仁!”

    宝钗说这话还真不是奉承,因为客观上来说还真这么回事。

    世祖朱审焯把皇帝哥哥一家全宰了,朱咸铭则是把两位嫡兄弟全家砍了,这都牵涉到上百条人命。

    朱景洪只杀朱景渊一人,而且是因对方多次谋害才动手,这确实是非常的克制。

    抬头看向先帝先皇后画像,朱景洪叹息道:“只怕爹娘,不会宽恕我!”

    类似的话,朱咸铭念叨了二十年,以前朱景洪觉得他是矫情,现在亲身经历后他却不再这样想。

    对此,宝钗也不知如何开解,大殿内一时间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后,她才开口:“笙儿本是聪颖之人,可从老四过世之后,她仿佛就变了一个人!”

    朱云笙的变化,朱景洪同样洞若观火,至于这位妹妹为何会变他多少能理解。

    在朱云笙看来,三位哥哥谁当皇帝都行,但相互之间不斗得你死我活,毕竟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然而这是妄想,朱云笙生在皇家还这样妄想,一定程度上便显得不成熟。

    但朱景洪也相信,如果自己是失败的一方,小妹也会对自己更维护一些,所以他对朱云笙的“逾越”之举很包容。

    “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说!”朱景洪道。

    “凌晨老六家报丧,笙儿得知必然疑你,只怕又会起些事端,你可得早做谋划!”

    “一则不让她犯大忌,以至于事情闹得难以收场;二则也可避免伤你圣明!”

    宝钗这番话说得比较谨慎,所以也显得非常的模糊,但朱景洪明白她的意思。

    “你说该如何处置?”

    沉默几息后,宝钗道:“我不好说,你们兄妹之间的事,得你来拿主意!”

    这牵涉到兄妹之间的关系,如何处置还真就得朱景洪来拿主意。

    虽说是已出嫁的小姑子,但若宝钗真把人得罪太狠,人家冲着她来“撒泼”的话,一旦朱景洪不严惩会让她很丢面子。

    宝钗的忧虑朱景洪明白,思索一番后他便开口道:“骤闻老六薨逝,三妹悲痛欲绝,而后病倒了!”

    “你是想以病了名义,将其圈在府中?”宝钗道出了关键。

    “嗯!”

    “唉……这倒是省事了,但你不让她去送送老六,只怕她会怨你一辈子!”宝钗再度提醒。

    朱景洪便道:“就前两天圈着,待她接受了……就放她出去!”

    微微点头后宝钗没有说太多,二人在奉先殿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才一起离开回寝宫去了。

    按照朱景洪的安排,朱景渊是于寅时初刻(凌晨三点)去世,到时间后陈芷正式对外公布死讯。

    恭顺王府之内,本就不多的宦官侍女哀嚎一片,然后便各自忙碌了起来。

    因为人手不太够,报丧的事落在了王府侍卫身上。

    其他事侍卫可能会推诿考虑,但报丧他们所有人都很愿意,因为这意味着苦差事要结束了。

    除了有专人往宫里禀告,首先得到消息的是宗室,然后是各武勋之家,再然后便是在京官员。

    报丧可不是简单的事,十几名侍卫全程跑下来,办完后天都亮了。

    朱景渊过世了,其实跟大多数人都没关系,文官们怕被猜忌不敢来,武勋们对其有敌意也不会来,也只有宗室的人陆续前去吊唁。

    去得最快的是朱景淳和朱景浩,他俩还带上了各自的王妃,同时还各自王府带了人去帮忙。

    也正是有了他俩起头,其他宗王将军和公主郡主们,才陆续的到恭顺王府吊唁。

    一众朱家男人们,此刻正在承运殿内议事,治丧如何筹办还没商量出个头绪。

    原本这种事该朱慕榆来操办,可骤逢大变让他六神无主,加之一众叔伯爷爷们七嘴八舌,更是让他心乱如麻宕机坐在原地。

    朱慕榆现在非常惶恐,相比于悲痛老爹的去世,他更担心自己一家人的命运,所以他也在等旨意来。

    去宫里报丧已过去一个半时辰,按理说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并非所有人都有上帝视角,也并非所有人都有敏锐政治嗅觉,所以此刻大殿内的多数人,都真的以为老六是因病而逝。

    除了朱景淳兄弟二人,现场也只有老银币忠顺王朱咸镆,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

    他如今年纪也大了,自然不愿牵扯进这些事,所以全程跟泥塑一样坐着,甚至微眯着眼仿佛睡着了。

    他是长辈,倒也无人敢说他,也就乐得倚老卖老了。

    “诸位殿下,世子爷……宫里余公公来了!”

    宫里余公公是谁,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全都停下了议论,然后整理袍服往外出迎,他们知道这是圣旨来了。

    刚才老态龙钟的朱咸镆,此刻顿时变得精神矍铄起来,起身后竟还挤到了前面去。

    大太监余海在宦官侍卫簇拥下,已经走进入了承运门内,而一帮王爷们已迎到了台阶下。

    现场招呼自然该是朱慕榆,只见他战战兢兢走上前去,然后跪地叩头道:“臣朱慕榆叩问陛下圣安!”

    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下问安,余海双手搭于身前站在原地,扫视全场后便说道:“圣躬安!”

    紧接着,余海从怀中拿出一份明黄色纸笺,这便是非正式的圣旨无疑了,但又比口谕稍微正式一些。

    “上谕……”

    随着余海道出这两个字,一众朱家王爷们再度跪伏于地,在这寒冬感受着地面的凉意。

    “惊闻恭顺王薨,朕不甚哀痛之至,大憾朝廷失一贤王,朕则痛少一手足矣……”

    听到旨意开头的这句,朱慕榆原本忐忑的心稍微安定了些,这至少证明皇帝明面上不会再加罪了,当然前提是他足够识趣。

    此刻,朱慕榆想到了自己怀中奏本,那是他花了一晚上功夫的杰作,算是他给皇帝叔叔的厚礼。

    “念及恭顺王世子年少处事不周,今命青阳王、静海王协理治丧事宜,钦此!”

    “臣等领旨,叩谢吾皇圣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旨意宣读完毕,余海将东西交给了朱慕榆,而后说道:“恭顺王薨逝,陛下哀痛之至,特命咱家前来代祭!”

    朱景洪是皇帝,自然是无须亲自前来祭奠,派钦差来是很合适的安排。

    朱景渊的灵堂设在银安殿,接下来便是朱慕榆引余海前去,而朱景淳兄弟二人则是张罗丧仪。

    既然圣旨要求他俩来处理,如此他们发号施令就名正言顺,本来这件事也就得靠他俩来做,因为恭顺王府根本无人可用。

    余海只待了十几分钟,便自行回宫复命去了,而恭顺王府治丧之事,则在朱景淳二人处理下,非常平稳的进入了正轨。

    他二人也很年轻,此刻安排起来却条理分明,旁观的忠顺王朱咸镆有理由猜测,这二位恐怕是早有准备。

    “先帝选了我,跟他装了一辈子兄友弟恭,看来当今这位……便是选的他二人了!”朱咸镆暗暗想着。

    跟嫡亲兄弟是生死之敌,跟庶兄弟们却关系亲密,这也算近百年来朱家的惯例了。

    “我这辈子演得实在辛苦,接下来该轮到这俩小子了,往后可有得他们犯愁的时候!”

    朱咸镆心态非常放松,他确实已经解脱了出来,余生可以为自己活着了。

    再说王府同心殿内,一众女眷全部都在此处,围着垂泪的陈芷安抚着。

    昨天夜里,陈芷的泪水就流干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得哭,因为她得把戏继续演下去。

    而徐赵两位郡王妃,在得知自家男人负责治丧后,她俩也在内宅发号施令起来,完全无视了陈芷这位嫂子。

    也就在这时,外面通报章悼太子妃来了,于是陈芷才收起哭声迎了出去。

    元春本是陈芷最讨厌的人,眼下有周围这些人对比着,再见到元春时陈芷非但没有恨意,反倒觉得无比亲切。

    因何如此?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四嫂……”

    陈芷叫过元春很多次“四嫂”,但这次确实是饱含深情热泪,最终竟是扑到了元春怀中。

    “老六媳妇儿,节哀……节哀!”

    丧夫之痛,元春已深有体会,此刻她和陈芷感受类似,已不再将对方视为仇敌。

    “四嫂,六爷他久卧病中,昨夜病急骤然而逝,连话都没留下几句,就撒手去了……”

    “他好狠的心,就这样撇下我们……”

    陈芷哭诉着,这是她该做的事,而元春则是轻声安抚着。

    再说驸马都尉梁府内,此刻内宅中朱云笙暴怒,却被梁毅死死拦在房内,房外奴仆们则全被叫走了。

    “我没病,我要去看六哥!”

    “夫人,公主,殿下……我求求你,就安生些吧,这是圣意啊,岂能违抗?”

    “我不,我要去见十三哥,我要进宫去问个明白……”

    二人就这样闹着,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后,最终朱云笙还是没能走出房门,梁毅在关键时刻非常懂分寸,就不可能让这位铸成大错。

    最终二人都累了,于是便靠着坐在了榻上。

    “夫人,我不明白……”

    梁毅起了个头,见朱云笙没有要搭理的意思,于是他接着说道:“你聪慧无比,为何近两年总是逾矩,净做些犯大忌的事?”

    “你是圣上嫡亲的妹妹,依照你原先所言,你我不但可富贵一生,儿孙更会前程似锦,可你为何……”

    这个疑问梁毅憋了两年,他知道朱云笙是顾及亲情,可还是觉得妻子做得太过了。

    房间内沉默了一阵,朱云笙回忆起了往事,随后徐徐说道:“正统十七年,母后病重,我时常入宫伺候!”

    “那时母后常有忧色,我便问她心忧何事?”

    见妻子看向自己,梁毅便答道:“那时圣上远在万里之外,皇后娘娘定是思念幼子!”

    盯着梁毅看了一会儿,朱云笙方答道:“是……但不全是!”

    “母后心忧他们三兄弟,最终落得刀兵相向无有善终!”

    “当日我便对母后妄言,若父皇日后以十三哥为嗣,三位兄长便可皆有善终!”

    “母后虽惊于我能看透储位之事,却仍对我说……十三哥看似莽撞,实则心性坚韧,行事狠辣难以捉摸,日后未必会善待兄长!”

    听到这些话,梁毅是真的被惊到了,先皇后智虑之深令其拜服。

    “于是我又问母后,若以四哥六哥为储如何?母后说如此他们兄弟必无善终!”

    “然后母后便叮嘱我说,我与十三哥自幼一同长大关系密切,且与王府诸妃感情深厚,往后要多维护四哥六哥,不让他们兄弟斗个你死我活!”

    “而在母后临终前,她单独召我进殿嘱托时,惦记的还是这件事!”

    说到这里朱云笙已是泪流满面,想到疼爱自己的母后就已让她悲伤,而今没能完成嘱托就更让她难受自责。

    “昨天夜里,我跟十三哥只隔着一道宫门,可是我却见不到他……我没能救到六哥,我有负母后的嘱托,我不孝啊!”

    见朱云笙着实是伤心,梁毅也是心疼无比,他突然觉得妻子很可怜在,遭遇了世间难有的悲惨。

    钻进梁毅怀中,朱云笙哭诉道:“一道宫门,就隔着一道宫门,就差……就差那么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