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氏族的祖陵西殿,在这天晚上坍塌。
大殿之内,无数的干尸随着正中央那头骸骨一起被埋葬。
那柄苍青色的大剑,代表着天驱最高荣誉的圣剑苍云古齿,在十四年之后重见天日,终于等到了它新的主人。
夜色朦胧。
当翼天瞻跟息衍来到祖陵外围的时候,他们看见的便只有凹陷下去的巨坑,无数地面上的建筑陷落到地底,将
“是龙血骨结咒印全面发动引发的震动。”
“那把剑,彻底活了过来。”
“只是不知道,它新的主人会是谁”
翼天瞻跟息衍对立巨坑两侧。
白发负枪老人的脸上泛着浓郁感慨之色,他来到下唐国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取到苍云古齿剑,号召整个九州大地上的天驱在乱世当中团结起来,重现过去的辉煌。
可是,有人却提前将那把剑给拿到了手里。
息衍眼眉低垂,他同样关心着苍云古齿剑的下落,但是更加关心那道倩影,因为那个女人便是因为苍云古齿而留在了南淮城十四年的时间。
息衍抬眼看向翼天瞻,沉声道:
“翼先生。”
“你觉得,会是谁拿起来了天驱圣剑?”
翼天瞻转过头来:
“你觉得呢?”
片刻后,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出来了相同的名字。
蛮族大君!
这是他们两个人相同的直觉,但却知晓这可能就是最终那个答案,南淮城里虽然有着各方势力涌入,但天驱两位宗主都觉得一般人根本拿不起来那把剑,包括他们自己。
翼天瞻仰头,老人眺望着清冷皎洁的圆月:
“我知道,我其实是拿不起那把剑的,息衍你也一样。”
“天驱的宗主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最终却被蛮族大君做到,那把剑竟是选择了来自于瀚州草原的长生王,真是嘲讽啊。”
“只守护,不掌权这是天驱铁律。”
“当初的大宗主幽长吉便是因为违反了这条铁律,我们六位宗主用指套在信封上面戳下鹰徽印记,将幽长吉视作天驱叛逆。”
命运好似就是个轮回。
九天之上的神祗,在无聊中拨动着祂的手指,而后,世人皆被其玩弄。
苍云古齿剑主动的选择了权势滔天、野心勃勃的北陆之主。
息衍转过头,幽暗莫名的眼神落在翼天瞻身上,这位下唐武殿都指挥使感觉到了禁军的人已经在朝着祖陵方向赶来,他轻声道:
“翼先生。”
“接下来,你又会怎么做呢?”
“你会从蛮族大君手上,强行将天驱圣剑给夺回来吗?”
翼天瞻摇头:
“我虽然很想那么做,但我知道做不到。”
“就像东陆诸侯们都无比想要杀死威武王赢无翳,想摘下那头雄狮的人头,但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必胜把握我没有从蛮族人手里夺走圣剑的把握,所以我不会去那么做。”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完全信任你。”
“所以,并未告诉你关于那把剑真正的秘密。”
秘密。
听到这两个字,息衍好似并不惊讶。
因为他知晓国主大人对于那把剑极度渴望,百里景洪身为帝朝的公爵,却觊觎着天驱的圣物,哪怕他真的拿到手里,都不可能号令天驱武士。
翼天瞻冷笑起来:
“那是把威力强大的魂印武器,但同时也是把钥匙,可以开启古老的天驱武库。”
息衍感受着禁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男人已然准备离开,可在听到翼天瞻最后这番话后的他却还是猛然转过头来。
息衍语气震惊道:
“武库?”
“北辰之神,穹隆之帝,其熠其煌,无始无终。”
“这是天驱大宗主的扳指。”
苏瞬卿不舍的将手里古朴色的扳指放在了面前的桌上。
陆泽他们在陵墓大殿坍塌之前便成功出去,而后乘着夜色迅速回到了归鸿馆,在北馆等候的木犁跟慕如云山看见大君安稳回来后,松了口气。
侧殿之内。
只有陆泽跟苏瞬卿两人。
陆泽却对着她摆了摆手:
“你自己留着吧,就当留个念想。”
“我对天驱宗主的扳指没有什么想法,这只是天驱信物,哪怕我带上去扳指,那些武士们也不会选择跟随在我的身后。”
苏瞬卿轻轻抚摸着手里的扳指。
女人刚刚在地底下的时候,其实有一瞬间想要跟随丈夫的骸骨一起长眠,但最终她却跟着陆泽一道上了地面,不知道是否是陆泽之前在雅间里的‘威胁’起到效果,亦或是其他原因。
“那把剑”
“那是把钥匙,否则百里景洪不会单纯的去觊觎一把武器。”
苏瞬卿挑了挑眉:
“钥匙?”
显然。
当初的幽长吉并没有将这等隐秘的事情告知给她。
陆泽点了点头:
“现在相信那个传说的人已经不多。”
“据说可以追溯到大晁的时代。”
“那一代天驱大宗主带着天驱武士,把被帝朝剿杀的河络流民们带到了越州,双方缔结盟约,河络们追随天驱,打造了无数精良的武备,其中不乏魂印武器和带有秘术咒印的铠甲。”
“最终,所有武器被收藏在神秘的武库当中。”
“强大的禁制跟咒印笼罩武库,只有钥匙才能够开启。”
苏瞬卿眼神幽幽起来。
女人当然不在乎那足以改变东陆局势的神秘武库,只在意她的男人哪怕在临死之前,都没有将这样的事情告知给她。
“幽长吉其实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否则你这个天罗的魅,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对他念念不忘,可惜当年他却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天驱武库以及诸侯们的身上,以为能够掌控所有,最终却成为了诸侯跟皇帝谈判对弈的傀儡棋子。”
苏瞬卿抚着手指上的扳指跟翡翠戒指,女人轻声道:
“大君之前跟我说是百里景洪出卖了他?”
陆泽这天心情很好,所以也不介意跟苏瞬卿多聊了几句,点头道:
“是。”
“当时百里景洪刚刚成为下唐国主没多久时间。”
“百里国主出身百里氏分家,你可以想象一下,他一位分家子弟战胜了无数嫡系子弟,成为下唐国主,该要多么珍视来之不易的位置。”
“当年老家主百里长青是站在皇室那边的。”
“你觉得百里景洪会选择背弃家族跟他的权势,去支持个落魄到被天驱自己人追杀的大宗主?”
苏瞬卿身体颤抖的低下头去。
陆泽知晓苏瞬卿没有如原着里那样去死的原因。
因为两个字。
仇恨。
祖陵出事。
下唐国主百里景洪勃然大怒。
鸿胪寺卿直接被贬为平民,禁军裁撤了十二个都尉,而且当晚负责执守的祖陵兵士被死了三十六人,南淮城开启了紧锣密鼓的搜查。
百里景洪大怒的原因当然还是那把剑的凭空消失。
国主大人将苏瞬卿叫到大殿之内,目光冷冽的盯着阶下跪着的女人,在苏瞬卿旁边是位青年人,他的眼神阴翳,身上散发着极度阴冷的气质。
年轻人,名为幽隐。
“苏瞬卿。”
“祖陵西殿的入口被塌方大石给封住,现在禁军兵士正在进行挖掘。”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瞬卿的眼里噙着泪,女人语气哽咽的说道:
“国主。”
“那里是我丈夫葬身的地方。”
“请您让妾身亲自过去看看。”
百里景洪冷哼一声:
“你不必再去。”
“那里有息衍带着禁军的人在搜查,不会再出问题。”
“但是那把剑,本公怀疑已经被人给拿走了。”
幽隐的拳头死死握住,以至于指甲完全插入手掌里都没有感觉,幽长吉的儿子对于那把剑已经痴狂到近乎疯魔的地步,可这些年哪怕有着亡父灵魂的无形帮助,都始终没能拔出苍云古齿剑。
现在,那把天驱圣剑不翼而飞。
百里景洪跟幽隐两个人的心态都有些崩溃,前者是觊觎那神秘的天驱武库,后者则是想要成为跟父辈一样的英雄,但他们的希望全部都落到空处。
苏瞬卿很快离开。
如果说女人天生适合演戏,那么这个魅族女人就是天生演员,以至于百里景洪都没有怀疑过是苏瞬卿带着人将那把剑给取走的。
下唐国主满城戒严的在搜寻着人。
百里景洪怀疑是天驱的人将那把圣剑给取走的,尤其是翼天瞻的身影在南淮城里频繁出没,原本按照翼天瞻的谨慎,他是不会那么快被百里景洪知晓到踪迹的。
但这位宁州羽族的叛逆者,在来到南淮城后,跟这里的人有过接触。
大殿内。
百里景洪脸色变幻,而后招呼内监过来。
“去叫国师大人过来东坤殿。”
“是,国主。”
归鸿馆这天迎来了位贵客。
白舟月衣着淡白色的宛州长裙,小舟公主打量着北馆的建筑庭园跟小桥流水,这是她在来到南淮城后,第一次跟陆泽见面。
不久后,陆泽来到待客的正厅。
白舟月从座位上缓缓起身,而后双手置于腰间,白裙下的长腿微微弯曲,竟是主动对着陆泽行了东陆的贵族女子礼。
陆泽简单回礼,而后笑道:
“稀客啊。”
“小舟公主自来到下唐后,倒是跟我没有怎么见到,哪怕是南下这一路,都是深居在皇室车驾之内,今天怎么想到来归鸿馆了呢?”
陆泽来到正厅后并没有在主座上落座,而是直接坐在了白舟月身边的座位上,后者美眸里闪烁丝丝恼怒之色,但还是坐回到了她的座位。
两人就这么并肩而坐,着实不合规矩。
公主殿下对着陆泽微微颔首致意,而后开口说道:
“小舟自是来感谢大君南下这一路的护送。”
陆泽眼睛亮起:
“哦?”
“怎么感谢?”
说罢,他的目光还极其近距离的在白舟月身上来回打量起来,那炽热的眼神令公主琼衣肌肤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根本没有这么近的跟男性接触过,更别提她都能够闻到陆泽身上独属于男性的雄浑气息。
“我”
“我我”
陆泽看着公主殿下的这份窘迫,不由轻轻笑了起来:
“只是跟公主开个玩笑而已。”
“今日本王刚好得到了条消息,正准备告知给小舟公主。”
“今日晨间,在建水之东的暮合滩,楚卫国大将军白毅的旗帜立起,楚卫国大军正式掀起对于威武王赢无翳的讨伐大幕。”
白舟月脸上的震惊之色清晰可见。
早些时候的暮合滩。
枪戟如林。
数万军士静默地立在晨风中。
风中扬着火焰蔷薇的白色旗帜,只是在蔷薇下方斜过一枚羽箭。
东陆第一名将白毅,着白甲、骑白马,男人率军出征,成为诸侯国联军当中率先扬起大旗的将领。
此番目的,只有一个——摘走威武王赢无翳的人头。
临出征之前,楚卫国主低声寄语白毅,希望大军可凯旋而归,同时希望白毅能够将流落在外的小舟公主给带回来。
车厢里,女人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恳求之意:
“我这一生再不想看见自己的女儿离开我的身边。”
白毅只轻声回答道:
“乱世之兆,国主这个愿望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却很难。”
“在这个乱世,没有人能够自由自在的活着。”
“我会将小舟带回来的。”
楚卫国主白瞬,遣舞阳侯、御殿月将军白毅出征,白瞬亲自相送一百二十里,楚卫精锐山阵枪甲出征一万,携带驮马六万匹,直指殇阳关。
归鸿馆的正厅。
陆泽抬眼看向白舟月,少女还在为刚刚的消息而震惊。
“不必惊讶。”
“这又不是你那个皇帝哥哥的功劳。”
“诸侯们不可能看着赢无翳打通中州跟越州的通道,估计下唐跟淳国的大军很快也会出动,还有陈国、平国这些小国。”
“这一仗过后,整个东陆的局势都会大变。”
白舟月思绪回到现实,容貌精致的公主殿下抿着嘴说道:
“那这样的情况,恰恰是大君最愿意看到的吧。”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但是大君本可以在瀚州草原上虎视东陆风云,为何还要不惜千金之躯来到东陆呢?总不会只是想着跟下唐结盟吧?”
白舟月并不是垂坐皇宫里的傻白甜公主。
她是位在藏书阁里饱览无数典籍名册的有才之女,当白舟月能够静下心来思考的时候,少女的目光能够落在极远之地。
陆泽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窗外的院落,轻声道:
“小舟啊,你说你值多少钱呢?”
“百里景洪掏了四十万金株,要让你留在南淮城居住,下唐那位世子百里煜我见过,是个混迹秦楼楚馆的花花太岁。”
“你说你要跟我去草原不?”
白舟月思绪当即又变得杂乱起来。
陆泽转头,不由笑道:
“我认真问你呢。”
“你们东陆诸侯们都喜欢送女人,梁秋颂送了个秋氏遗孀,赢无翳直接把你送给了我,渍渍渍,这风气真不好啊。”
白舟月闷声道:
“我不是你的。”
公主殿下被人们当成交易的筹码,无论如何都不会令她开心起来。
陆泽忽然起身来到白舟月的面前,蛮族大君直接伸手勾起了少女尖尖的下巴,其皮肤白皙光滑若羊脂玉一样,只是两耳根的白皙骤然被通红所取代,白舟月悲愤的看着陆泽。
“百里景洪那货,空有野心,但本事欠缺一点。”
“想着跟草原结盟,又想要让儿子娶到楚卫的小公主,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好事都应该落在老子的口袋里。”
“我决定了,把你带走。”
“看看白毅跟息衍那师兄弟两个人加起来,能不能把你给留在东陆。”
蛮族大君笑声里带着难言的自负,他明明不是这次中原古战场的主角,但却以极高的位置在俯瞰着东陆四大名将,最终的大厅里只留下心思复杂莫名的年轻公主。
这天午后。
下唐国公百里景洪遣武殿都指挥息衍为右统帅,拓跋山月为左统帅,下唐大军兵分两路扬旗出发,共计五万大军,直指殇阳关。
相国梁秋颂为淳国公敖之润传令,驻扎当阳谷口的丑虎华烨成为淳国风虎骑兵的统帅,从北方指向王域背后,三万风虎精锐,将目光望向嬴无翳留下防守王域北面的赤旅军团。
陈国兴兵一万
休国起骑军八千、携辎重三万斤
东陆诸侯们浩浩荡荡掀起了对于威武王赢无翳的征伐,共计十八万大军,东陆四大名将齐出,将共同讨伐离国公,每个人都想要摘下狮子人头,在乱世狼烟里创立不世之功。
各国大军整备盔甲。
他们立起了标志着各家徽记的大旗,去向不知结局的战场。
正如藏匿许久的名器重见天日一样,乱世的名将也将在血与火当中,书写着独属于他们的故事,胜者不一定能赢得所有,但败者绝对要输掉一切。
这是乱世的残酷跟无奈。
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可以摘得最后胜利的果实。
南淮城城北的大营里。
属于蛮族的白色豹云大旗在月光下散发着清冷之意。
三千黑色骑军,默然站立在空旷的广场之上,他们同样要参与进注定要改变东陆的这场大战里,宣布着蛮族铁蹄正式踏入中原古战场。
骑军的最前列。
只见陆泽将刀拔出,蛮族大君遥遥指向东北方向。
“用心去体验这片土地上的杀伐吧。”
“这里终将是我们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