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世子殿下消失的第二天。
四位王子、大汗王还有北都城的贵族们都被请到了金帐里来。
金帐内的驼毛地毯上,跪伏着来自于东陆的文士洛子鄢,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被刀斧加身,可那双眼神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大君吕嵩坐在床上。
他用充斥着白翳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洛子鄢。
吕守愚感觉十分不自然,但看着那位来自于东陆淳国的使节神色淡然,他心里的急躁情绪稍有着缓解。
大君的声音低沉:
“给洛先生松绑。”
“这不是我们蛮族的待客之道。”
洛子鄢闻言,笑得越发从容。
身后的武士们将横在他脖子上的长刀拿开,同时快速给年轻人解开麻绳,洛子鄢起身后先是疏松了一下僵麻的手腕,随后便对着大君长拜作揖。
“多谢大君!”
这位草原上的蛮族君主,远比他想象当中温和,但也更深不可测。
吕嵩坐在床上,对着这位东陆人微微颔首,直接开口道:
“洛先生。”
“昨天晚上我的小儿子在北都城里失踪,现在还在搜寻,所以
“但洛先生是淳国上使,理应是金帐贵客,不知道为何没有先来到我的大帐之中,却跑到了我儿子帐内,结果引出了这样的误会。”
吕嵩先礼后兵,在话语的最后带着丝丝寒意。
陆泽的忽然失踪,令北都城里的大君勾起了心底那抹狠厉,从昨天夜里到今日午后,虎豹骑的横朔刀下已经染了数十人的血。
吕守愚闻言立刻起身解释起来,说他与洛使节乃是私交云云。
但后者却直接摇头,看向大君,东陆年轻人掷地有声的说道:
“我这趟前来北都城,是为结盟而来!”
“敢问大君,蛮族是否打算与东陆诸侯国中的某一国缔结盟约?”
此话一出,满堂皆寂。
诸位王子、大汗王、家主、将军
所有人的眼里都充斥着不可置信。
结盟!
这两个字,就如同晴天惊雷一样,在他们每个人的脑海里炸开。
从草原上有牧人高声传唱着的牧羊歌开始,东陆的华族和北陆的蛮族,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的敌人,两边的血与恨,不知道能够延绵往上到哪个时代。
四十年前。
东陆大胤的风炎皇帝北伐瀚州,蛮族无数青壮死在了那场席卷两座大陆的战争当中,如果不是钦达翰王的横空出世,大胤的火蔷薇旗帜已经插到了北都城的城头。
蛮族的人骨子里都充斥着对于东陆的仇恨。
结盟,这是草原上从来没有想过的词语。
“东陆可是我们蛮族的世仇啊!怎么能够跟东陆人结盟?”
“大君,大合萨是否到了东陆?”
“我们青阳的勇士,怎么能跟东陆的那些懦夫坐下来当朋友?!”
死寂的金帐忽然炸开了锅。
大君吕嵩并没有说话,他只是用那双冷冽的眸子扫过那些说话的人们。
金帐很快又变得安静。
人们这才想起来,大君如今还在‘丢子’的悲痛情绪当中。
洛子鄢往前一步。
年轻人盯着大君,继续说道:
“大合萨南下的时候,需要渡过天拓峡,那里正好是我们淳国所管辖的区域,青阳天师南渡时,我淳国的梁秋侯爷就得到消息,只是那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就悄悄放了过去。”
“可现在,我们却怀疑,大合萨是到东陆寻找诸侯国,缔结盟约。”
大合萨历长川已经走了两个月的时间。
这趟老头子前往东陆下唐国,最难的并不是到下唐后去商讨盟约细节,而是如何平安的到达下唐。
东陆跟北陆有着商道上的往来。
但对于通关文牒以及从商之人的身份审查,极其严格,若是不持行牒想偷渡过海,巡查的军船能够直接将偷渡者给杀死。
所幸吕嵩已提前有过安排,再加上天启城还有下唐那边的给予配合,大合萨一路上喝着花生米,最终相当轻松的过了天拓海峡。
可淳国却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洛子鄢眸子里泛着火热的光芒:
“大君。”
“我淳国跟北陆隔天拓海峡相望,交通往来远比下唐更加便利。”
“您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需知,淳国的毕止港距离帝都天启城,不过九百里的路程啊!”
天启城。
谁都知晓,那里是整个九州的核心所在,富庶云集之地。
金帐内。
刚刚还在直言蛮族绝对不能跟东陆国联盟的人们,如今纷纷被洛子鄢的最后那番话给打动,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只能说,真香定律适应于每个时代。
吕嵩并没有直接对洛子鄢的提议表达赞成或是反对的态度,只是说他需要再认真的考虑,得等到大合萨回来后再做决定。
洛子鄢还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就被请了下去。
大君的话让来自于淳国的使节无法多说些什么:
“接下来讨论的是关于我小儿子失踪的事情,这是我们青阳的家事,实在不便让洛先生旁听。”
金帐里的气氛再度变幻。
很快,木犁将军带着侍卫们走了进来,将那六颗完整的首级放置在地上,同时缓缓开口:
“这六名刺客是青阳人,昨天夜里参与进了刺杀世子的行动当中。”
“博鲁哈、郁苏禄、沙虞”
六个人的身份仅仅一夜的时间就被查明。
在青阳的大君决心要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整个北都城都都会成为大君的掌中之物。
这一刻,贵族们都忘记了呼吸。
他们直到现在才知晓,原来昨天夜里还有刺客留下线索。
蛮族自己人
众人目光变得惊骇。
坐在床上的大君面无表情,轻声的念了几个人的名字。
其中,有两名贵族家的家主、一位九帐副将军、还有台戈尔大汗王的大舅哥这些人里有两人如今在金帐内,木犁挥手,持刀武士直接上前把两人给拿下。
只见台戈尔大汗王的大舅哥,脸色煞白:
“大君!”
“这事情与我无关!!”
“姐夫,你帮我说说话啊!”
可惜。
他姐夫没有说话。
于是,两声刀响直接就在金帐宫外的广场上响起,尸首分离。
昨夜,广场上还在进行着羊羔节的篝火宴,这天就开始染了血,所有人心头都弥漫着不安的乌云。
吕嵩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都散了吧。”
只有木犁留下。
木犁看向大君,犹豫后还是开口道:
“大君。”
“那两人只是最浅的鱼,如果让我深挖下去的话,绝对”
吕嵩摇了摇头:
“先到这里。”
木犁不甘心的离开。
金帐只剩下了孤家寡人的大君。
吕嵩呢喃道:
“阿苏勒。”
“快回来吧,那些人,是阿爸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