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难听，但这倒都是些老实话。
毕竟只要有一分奈何，谁会愿意跟一群缺乏信用的外人合作呢？
包括埃莉诺本人，也是实在找不到发展的方向，才会破罐破摔跟开拓者混在一起的。
至于另外一边，无论是因为自身历史还是阳月见闻，贵族给玩家们留下的印象都太恶劣了。
欺男霸女，强征暴敛，勾结邪神，简直就是一群纯纯的出生，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虫豸。
相看两厌，玩家和贵族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纪明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道。
“亲王殿下，咱们还是打开亮话吧。”
“你推举菲娅成为公主，除了作为兄长不想妹妹受苦以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呃……”
见菲利普故作沉吟，好像还是舍不下这副颜面，纪明摇了摇头，只好把窗户也一块砸了。
“或者说，你！”
“你为什么会拼尽全力通过考核，成为一个亲王？”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菲利普回答，只要是个人都能知道答案，所以菲利普能肯定纪明突然问这种蠢问题，肯定是另有深意。
思量片刻，他叹了口气，索性坦然一点，试探着说道。
“因为我……想要成为下一任国王？”
“对了嘛，因为你太想进步了嘛！”
纪明抬高声音。
“所以至少在你个人的眼里，你应该已经把自己视为未来的国王了，对吗？”
菲利普愣了下，咬紧牙关，狠狠一点头。
“当然！”
“好，很有精神！”
纪明应和了一声，接着说道。
“那我听说在四十年前的辉光，那个二圣临朝，陛下与王后精力正旺的时代，来自王宫的命令可以传达到王国的任何一个角落，没有任何人敢质疑或是阴奉阳违。”
“哪怕是在二十年前的辉光，他们也可以顶着无数大小贵族的反对，出人出力，裹挟全国势力，全力支持长歌侯爵的卫国战争。”
“但如今呢？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在这个陛下与王后年事已高，统治力失控的时代，两个连王都都混不进来的在野公爵，居然都敢勾结起来，逼迫国王让步了！”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一位强大的国王，是不可能畏惧自己的臣子的！”
这下别说菲娅，连一向都是他忽悠别人的菲利普都听懵了。
甚至还觉得……对呀，老子是未来的国王，我凭什么要受这群废物的鸟气！
干！
气血上头的他甚至先给纪明小小行了一礼，才铿锵道。
“神选！说来惭愧，这几天我总感觉自己头晕眼花心神不宁，像是被人堵住了脑子，今天听了神选一言，可真是茅塞顿开！”
说罢，他给纪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跟对酒吧里的糙汉似的，随便碰了下就一口闷进了肚子。
但兴奋归兴奋，之后他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
轻咳一声，认真道。
“神选，我是真心想要成为国王的，您愿意支持我吗？
呃……
毫不夸张的说，就辉光王室目前渡劫成功的这九位藩王，纪明有足够的自信能把其中任何一位推上王座。
既然这其中可以包括理论上来说并不行的埃莉诺，自然也可以包括权势颇大，堪称异界小天策的菲利普。
但从亲密度的角度来说，出场即盟友，而且算是半个亲戚的埃莉诺，优先度肯定是九人中最高的。
纪明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跳过她，去选择帮扶排在第二位的菲利普……除非他是一个【数据丢失】。
可虽然自古以来，无论是阳月还是地球，都不缺乏对于王位渴求至极，并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疯子。
但如果详细研究一下君主们的一生就会知道，这绝对是世间最苦最难，也最令人作呕的差事之一。
比如堪称阳月世界的千古一帝，平定圣树末年天下大乱，建立了深林王国的初代狮心王朱塞佩。
自诩唐宗汉武的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享清福，就喜提了宋祖同款结局，在阴谋和诡谲中死去了。
再比如有一个强大的穿越者作为搭档，可以大展拳脚，甚至一度成为中兴之君的安东六世。
最后不也还是输得一败涂地，落了个爱女身死，情分耗尽，只能在寝宫里醉生梦死的坏结局。
嗟乎，既然这成王之路注定如履薄冰，那终究稚气未脱，难堪大任的埃莉诺，又如何能抵达对岸呢？
更何况她还算是个好人，这好人……天地良心，好人能当国王吗？
运气好，光害死自己，运气不好，嘿嘿，整个辉光都得亡了！
因此就算埃莉诺主动提出，纪明也会全力以赴地阻止她成为国王，这才是作为一个朋友的本分与责任。
但是，国，不可一日无主，老太阳不行了，就算有聚灵液吊命，也活不了几天了。
所以哪怕只是为了避免辉光内乱，让《第四天灾计划》稳步进行，王国也该有一个明确的继承人才是。
那么，纪明的选择是……
“当然，我也觉得你很适合成为国王！”
虽然他并不觉得以菲利普的能力可以当什么万世好圣君，甚至他可能连给辉光整出点中兴之象都够呛。
但只要他只要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守住基业，这笔投资就算是稳赚不亏了。
纪明这个聪明人的支持自然让菲利普很受用，但就在他喜笑颜开的时候，纪明又话音一转。
“不过这件事我说了可不算啊，教权与王权互不影响是祖宗立下的铁律。”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神选而已，你想要成为国王，得自己努力才行。”
客观事实罢了，菲利普知道的，所以他的脸上笑容不减，只是潇洒摆手。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但既然纪明已经决定要支持菲利普上位了，自然也得为这位重要盟友提供一些实质性的帮助才是。
所以在这之后，他又以史为鉴，跟菲利普讨论了一下到底该如何成为一位合格的国王。
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产生的共识很多，但在如何处理不听话的臣子这件事上，两人却产生了分歧。
因为当一向和善的神选给出“当断则断，实在不行就全杀了”的答案时，想要选择怀柔的菲利普都懵了。
“什……什么？你……诛九族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两人成长的环境不同。
在地球上的华夏，那个诸侯并起，权力游戏的封建时代，其实在秦朝建立的时候就结束了。
此后的数千年里，无论出身，无论种族，各个王朝的开国皇帝们全都选择了“封而不建”的游戏规则。
无论尊卑，帝国的王公贵族们都是空有封号与俸禄，而无土地实权的无根水，自然掀不起风浪。
而在重八哥登基后更是夸张，直接废除掉丞相这个百官之首，建立只对自己负责的内阁不说，还皇权独尊，设百官如家奴，彻底摧垮了士大夫的傲骨。
所以在纪明的眼里，什么狗屁贵族啊，像那些不听话，不懂事，不干活的没用东西，就应该被统统物理优化掉！
甚至于说朱家皇帝都太亚撒西了，应该多跟闯王学学，没事多给大家整几桌福禄宴，岂不美哉？
但阳月世界目前的发展成果，虽然在小狮子的影响下略有变化，但整体上还是类似于西欧中世纪。
因此在各大家族持续不断的通婚下，别说本国贵族了，有些精力旺盛儿女多的，甚至可能在邻国都有远亲。
这下可好，低头抬头全是亲戚，国王还怎么放开手脚诛杀逆臣啊，毕竟你要是牵连的狠了，刀中妈妈都有可能！
这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骑马与砍杀》。
像那些被领主从村落或城镇里招募到的平民士兵，你抓，关押，卖，放走，甚至于说是游戏里并没有这个功能的处决，全都没有问题。
但你敢动抓到的贵族一根手指头吗？
嘿，告诉你吧，哪怕他心狠手辣到能反复掠夺你的封地七八十来次，你也必须好吃好喝地养着，等着人家的亲人来赎。
为啥呢，因为你要是牙一咬，心一横，给人家杀了，这下别说敌国，连本国领主对你的好感度都会天崩！
没办法，这可是老爷，老爷……老爷也是可以杀的吗？
这也是之前霞光和黎光这对老东西敢对国王大小声的原因之一，他们笃定了老太阳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的菲利普，自然也就传染了这样优柔寡断的习性，在贵族之事上就是狠不下心。
不过纪明并没有着急，而是摇了摇头，决定再辅以话疗。
“亲王殿下，我听说你当初就藩后的第一件事，就在削减农民税率的同时，调高对商人的税率，是这样吗？”
菲利普迟疑了一下：“……对。”
“那就对了嘛！苦哈哈的手里能有几个子啊？挣有钱人的钱才是正道，我很欣赏你的这份明智和善良！”
欲抑先扬，既然已经夸到这里，纪明紧接着自然是话音一转。
“但善良，也是要用对地方的啊！”
“你看，现在东境和北境的贵族都对王族生出了异心，你却还在想着有没有更加温和的手段来解决问题，这就很不聪明了！”
之前被展开在桌上的地图并没有被收起，纪明就顺势在上面比划起来。
“看看这块土地吧，当时铁衣军团的失败让辉光势力几乎全都撤出了西境，现在二十年过去了，深林人真的没有萌生出更多的想法吗？”
“我在陨神峰上见到了至少三个深林高手，既然他们已经潜伏在了我们身边，又有谁能保证他们是不是已经在辉光境内发展出了更多的盟友？”
“殿下，想想吧，如果再放任这群贵族中的害群之马继续破坏下去，等深林人来了，里应外合，到时候我们辉光需要割让的恐怕只会更多，甚至是全部！”
说到这里，纪明除了简单的手上比划，甚至连话语里都带上了几分抑扬顿挫。
“危急存亡呀殿下，辉光的局势已经容不得我们犹豫了！”
“强敌环伺，生死就在旦夕之间，辉光需要我们的拯救！”
“殿下，您觉得呢？”
事已至此，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忽悠，而是希儿同款的演说了，主打的就是一个煽动！
所以效果是显着的，在演说停止后，纪明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简短而有力的——“嗯！”
“好，很有精神！”
见自己已经成功把菲利普钓成了翘嘴，纪明一拍桌子，立刻就要……
哎，等一下，菲亲王的声音有这么清脆吗？
于是还在纠结的菲利普和心怀疑惑的纪明一同循声望去，发现那是跟格斗游戏的背景板一样，被遗忘了好久的菲娅。
作为这张桌子上的第三个人，这场辩论她可真的是全程旁听了。
所以不止是亲王，吃了纪明煽动效果的她此时也正在低头思考。
纪明：……
不是姐们，我忽悠你哥呢，你怎么也开始悟道了！？
而直到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她才在茫然中抬起了头。
“怎么不继续了？都看着我干嘛？”
“咳！”
菲利普亲王猛咳一声。
“你……菲娅，你刚才不是说累了吗，这样，我找旅店老板给你开一间上房，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菲娅被纪明的雄文整的都燃起来了，哪里愿意走，自然是连连摇头。
“啊？哥哥，我不累啊，我听得正高兴呢。”
但菲利普的态度是坚定的，揪着她就要往出走。
“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管那么多干嘛？走走走，不要打扰我和神选讨论正事！”
“可我都已经二十岁了！为什么你总是……纪明，你替我说说话呀！”
纪明对于菲娅在不在场什么的倒是没有意见，毕竟也就多一双耳朵而已，自己可是打aoe精神伤害的。
但如果说埃莉诺无法更进一步是他不同意，那菲娅就是根本不能成为国王。
没办法，有菲利普这个恨不得一切代劳的铁妹控在，菲娅就没有领袖能力可言，上去就是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