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那人揽着浅灵,小心翼翼地把她先送了出去。

    卫晏洵连忙接过,这方看清楚他们躲在一个斜方的角落下,头上是砖石砌筑、支撑盘梯的横基,因为够牢固,才躲过这一劫。

    一只手扳住砖,底下之人横跃出来,卫晏洵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

    “姬殊白?”他惊讶问道,“你如何在这?”

    姬殊白一时没答话,接过他怀里的浅灵。

    “军中大夫在哪?”

    卫晏洵看了他一眼,抬手示意,令大夫过来诊治。

    浅灵登台的时候,姬殊白就在台下看着,最先发现了楼台要倾塌,是以第一时间便冲了上来,及时带着浅灵躲进死角里。

    浅灵在梯上摔了一跤,又被掉落的木头擦破了额头,伤并不重,只需歇息几日,反而是姬殊白被砸伤了肩头,胸背缠上了厚厚的布条。

    卫晏洵在一旁看着,脸色微沉。

    “你受了伤,有人该高兴了。”

    姬殊白把衣服穿上:“我既入了仕,便没想过单打独斗,放心,御史台我压得住。”

    卫晏洵看他一眼,心中纳罕。

    在他上一世的记忆中,姬殊白淡得像个影子一般,一直以为他是只懂得吟风弄月的闲散逍遥仙,没想当官也如此像样,魄力十足。

    “你心里有数就好,别忘了还有人想杀你,你自己警醒着些。”

    “我明白。”

    说完这句,门打开了,是浅灵醒了,找过来了。

    卫晏洵才要跟她说话,可浅灵好像没看见自己一样,直接越过了,眼里只盯着姬殊白瞧。

    “你如何了?”浅灵走过去道,“是不是被砸伤了?我瞧瞧。”

    姬殊白摁着衣领道:“你怎么来了?你撞了头,该躺一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容不得第三个人插入,卫晏洵站在那儿感觉自己像个外人一般。

    可明明他跟浅灵才是一起长大的。

    卫晏洵满心的不舒服,心口沉甸甸的。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熟稔到连相护的称呼都省了?

    “浅灵。”卫晏洵沉声道,“我派人先送你回去。”

    圣驾已经回宫去了,留下卫晏洵在收拾残局,祯和帝身边折损了几个宫人,就连阮公公也被掉落的梁木砸伤,这件事,卫晏洵无论如何都要给出一个交代。

    浅灵道:“不必。”

    姬殊白劝道:“先回去吧,这里乱糟糟的,我待看过玉龙台,也要回了。”

    浅灵被劝服,这方走了。

    卫晏洵令人把马车安顿好,转头又问:“你和浅灵,何时变得这样熟识了?”

    姬殊白坦然道:“我和她一直如此,毕竟我们从钱塘就相识了。”

    卫晏洵一听便知他在敷衍自己,浅灵就好似一块捂不化的坚冰,怎么可能像姬殊白说得那样轻易。

    他眼神透出不信,而姬殊白也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压抑不住自己的得意,便道:“我出去看看残余的木柱和梁椽。”

    卫晏洵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总之是老大不高兴,忽然余光被一抹亮色吸引,他弯腰捡起,却见是一条轻柔的丝帕。

    柔柔淡淡的水绿色,清风一般,吹散了卫晏洵心中的阴霾。

    他注意到丝帕上有一点红,正要细看个分明,姬殊白又重新推门而入,目光盯准了他手里的水绿。

    “我的。”姬殊白道。

    卫晏洵眉目笼上阴翳。

    “这是女子的物什。”

    “我知道,但这是我的。”

    白色的旋风一闪,卫晏洵猝不及防地手中一空,再看时那物已经出现在了姬殊白手里。

    姬殊白把东西叠好,重新放回怀中,然后道:“定王殿下,失礼了。”

    卫晏洵定定看着他:“浅灵常穿青衣绿衣,这丝帕是她的?为何会在你手上?”

    姬殊白坦然回应:“定王殿下,你我公事共商,私事便不要互相干涉了,便如姜侧妃的去向,我也不曾向旁人多言一句,不是吗?”

    卫晏洵瞪极双瞳,等姬殊白向他作了揖离开,喃喃道:

    “姬殊白,你最好别跟本王作对!”

    玉龙台是开国皇帝打下江山之后建筑的楼台,为历代帝王观武阅兵所用,什么时候不塌,偏偏在祯和帝登上去的时候塌,只差一点就伤及龙体,这场事故不可谓不大。

    玉龙台的梁柱被人为故意毁坏了,但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玉龙台一直在卫晏洵的眼皮子底下,即便不是他做的,也是他失职。

    卫晏洵手握行受贿的名单,半个朝堂的人不敢得罪他,但他更明白,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上一世他被祯和帝后宫一个年轻的宫妃指控调戏,当时明明疑点重重,祯和帝也信他,不想降予他惩罚。

    本以为可以安然洗清罪名,哪想随着那名宫妃一根白绫上吊明志,还有一名言官的触柱死谏,祯和帝想袒护他也不能了。

    他因此被削了定北大都督之职,军权也被砍落大半。随后便是他出关打仗,祯和帝暴毙,成王登基,他在塞外浴血奋战,却成了通敌卖国的罪人,受到口诛笔伐和武力围剿。

    他被帝后偏宠惯了,从不屑于去了解官场的艰难险恶。

    可他既已经领教了对方的手段,便不会再有给对方故技重施的机会。

    翌日朝会,没等参奏的弹章递上去,卫晏洵就已经脱下衣服,赤裸上身,背负着荆条在宫门前下跪请罪了。

    “儿臣失察失职,未能发现玉龙台不妥,惊扰圣驾,致使宫人宫卫无辜受害,自知有过,请父皇降罪!”

    宫人把消息传到祯和帝寝宫时,祯和帝微微勾唇。

    “倒是学得很快。”祯和帝道,“不必管他,让他跪着,早朝照上。”

    朝会上,众臣有些沉默,连夜写好的奏章藏在袖中硌得慌,但定王已经负荆请罪了,祯和帝又黑着脸,仿佛还对定王有气的样子,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触祯和帝的霉头。

    因此朝会从开始到结束,无人提半句定王,直到祯和帝散朝的时候,走了两步才想起什么一样,对朝臣道:

    “定王办事有失,差点酿成大错,罚俸三年,另命定王彻查毁坏玉龙台的元凶。“

    卫晏洵在宫门外听到处罚,便笑了。

    他来彻查,便是他想查谁就能查谁了。

    “儿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