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很香。
姜早是被吵醒的,外头乱糟糟的。
“快,快走。”
“哎呀,那些破破烂烂的都别要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赶紧的。败家娘儿们,什么时候都拎不清。”
“王家的,你们也要走啊?你们要去哪儿?回乡吗?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放手,毡布是我们家的,看到没,这上头还有昨儿个吃烤鱼时沾上的……”
“老大。”蔡小花焦急地掀开车帘,“出事了。”
姜早猛地睁眼,一双眸子黑沉沉的。
咽了口唾沫,蔡小花急急喘口气,重重道:“小岛上传出消息说京城暴发瘟疫,还想进京的只能在今日,天黑就封城。”
姜早跟八皇子顾远山约定进京的日子是明天,当然,任何事都有意外,谁也不知道幸运和意外哪个会先到。
外头还在吵吵。
有家人意见出现了分歧。
女的哭:“要走你走我不走,我们历经艰辛好不容易走到这儿,眼看就能进京,绝不能放弃。”
男的暴躁:“你是不是疯了,没听见说里头正在闹瘟疫,那可是瘟疫啊,会死人的。”
“外头也日日在死人,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大雪一直下,夜里捂好几床被褥还是冷,这样下去早晚得冻死。冷也就罢了,别忘了还有各种各样的诡物等着吃我们。夫君,咱们真能活下去吗?”
女的嚎啕大哭,却再没听见男的声音。
姜早烦躁地抓一把头发,忽地扯开车帘,大步走下去,一眼瞧见瘫坐地上嚎啕大哭的女人和颓然失神的男人。
对面,正遥望京城的江简回头。
他淡淡道:“别去京城,天大地大去哪儿都行,总能想法子活着。”
姜早扯了下嘴角,走上前,“闲得你,走吧。”
失神男人猛地上前跑几步,大声问:“请问,你们要去哪儿?”
江简没回头,“京城。”
男人无语。
姜早嗤笑,“是不是以后就得喊你顾简了,话说你排行老几啊?”
“不。”江简侧脸看她,很认真地说:“我就是江简。”
“随母族?”
“嗯,算是吧。”
什么叫算?
姜早挑眉,总觉得男人在说身世时有所保留,算了,不过同行一路罢了,“真丑。”
江简那股子死气沉沉的调调瞬间坍塌,不自然侧脸。
“那种药,吃的次数多越骨骼变形越厉害。”
上次的脸在沈家人面前暴露过,不能再用了,只能换一张。
贴在姜早身上的五腿那个嘚瑟:【哈哈,瞧瞧,还是腿厉害。】
姜二筒他们将行礼打包收好,跟在准备渡海进京的人群身后。
远远地。
一万铁甲士兵列阵,他们身后是一艘船。
“嘶,快看,绿海中间的小岛不见了。”有人惊呼,指着大船位置,“换成了这艘船,我天刚亮时还过来看过,那时候小岛还在,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就……”
他说不下去了,眼底全是震撼。
人群自发安静下来。
大船上下来几人,铁甲士兵自动让开一条道。
只一眼,姜早周身杀气爆发。
“冷静。”江简不动声色挡在姜早面前,平静地看向前方那人。
何竹。
竟是他。
幸好他们站在人群后头,姜早又及时平复下来情绪,这才没引起注意。
“姐,快看,是妮妮。”姜豆小声惊呼。
姜早愣了下,这才看见站在何竹侧后方的人,她身穿仕女服饰,面色淡漠,恭敬而谦卑地站着。
当初,尤芳尹只救出了娘亲和小宝,把她留在了何竹身边。
“青铜钥匙和物资,缺一不可,达到条件的排队上前。”说话的不是何竹,而是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
实际上,要能到达条件他们怎么可能还滞留在外,人群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
“怎么,没人吗?”何竹身边的年轻人,也就是女扮男装的余悦,不耐地又问一遍。
“看吧,竹哥哥,他们要有资格早渡海了,哪里还会等到现在。还是赶紧回去吧,今日可是八皇子殿下的大婚之日,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她身穿男袍,束起头冠,却捏着嗓子撒娇。
何竹瞪她一眼,“国师大人说了再等一日,就必须等一日,你要不耐烦就先回京。”
见他生气,余悦吐了吐舌头,“这趟差事明明就是沈家的,你偏要来。”
何竹也不说话了,只冷冷看她。
“好啦,我陪你就是了。”余悦移开视线,正好看到低眉顺眼的张妮,顿时厌恶地冷哼,“我和竹哥哥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整日,你去拿着吃食过来。”
“是。”张妮顺从应下,转身离开。
余悦盯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厌恶之色越来越重,“竹哥哥,你怎么还留着这个祸害!要换我,早杀了。”
何家和余家都知道,何竹身边的贴身婢女是个祸害,日日都在想法子杀主子,有两次何竹差点着了道。
何竹依旧在观察人群,慢悠悠道:“留着有用。”
有张妮在,有些人总会找上来。
他,一直在期待。
明知再见面就是你死我活,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一日日下来,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或许,那场阴谋里,不光尤芳尹动了真情,他也丢了心。
“竹哥哥,这个婢女是不是她的人?”余悦小心翼翼问。
余家大房一脉小辈都死在了外头,才有了他们二房冒头。
她作为二房最受宠的姑娘,自然知道些隐秘事。
何竹眯眼。
余悦吓得僵住,再不敢说话。
张妮让人搬来茶几,摆上茶饮吃食,有条不紊地伺候两人。
姜早静静看着张妮动作,抿唇。
小姑娘聪明、勤快,好不容易才一点点从失去家人的阴霾里走出来,变得灵动活泼起来。
如今,她似乎更优秀了,举手投足间像个大家闺秀般。
可她脸上没有灵动,也没有笑容,像一具行尸走肉。
寂静中,余悦与何竹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进耳中,她的心开始微微刺痛。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早就把张妮当做亲妹妹般。
这次进京,是为了救大哥也是为了救她。
妮妮,你还活着,真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人群中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上前跪倒在地询问:“贵人,我们这些人历尽艰险才来到这里,要掉头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啊。求您行行好,降低点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