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意心中的失望几乎无以复加，甚至还生出些许厌恶之感。
但他不能就此离去，一是不知道杨媚卿是否已在皇觉寺中安插府兵，此番强行破处会不会遇到埋伏。
二是她方才言辞闪烁，似乎有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以她一贯的运筹帷幄，一定早有计划，不知她到时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来。
平心而论，就算她想要谋夺君王宝座，那也与自己无关，左不过她和皇帝才是对夫妻，于公于私他都只是个外人。
但人活着要有良心，他们如今一切都是天启帝给予的，做人不说要知恩图报，最起码也不要将屠刀挥向恩人。
她连指使人给皇帝下毒这事都做得出来，就不会轻易无功而返，背后一定还有个更大的阴谋。
“重意，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微臣只是在看为何皇上会偏爱娘娘这么多年。”
杨媚卿只当他是欣赏，目光如涟漪湖面荡漾开来。
“你也觉得我很美？比起你那个婧婉来说，又如何？”
李重意目光微蹙，杨媚卿掏出帕子，抬手似乎想要替他擦拭脸上的薄汗，被他微微闪避开来。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成熟女人身上独有的香气侵袭般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全都裹挟住。
他有一丝片刻的恍惚，强自晃了晃心神，才算勉强镇定下来。
“想清楚了吗？究竟是我美，还是那个林小姐美？”
随着手指慢慢上移，香气再次侵入鼻息，纵使李重意反应再慢，也意识到自己这是中了迷香。
而对他用这下三滥的法子的，正是他一直视为姐姐的杨媚卿。
“娘娘，你……”
李重意只觉得自己全身酸软无力，脑海中不断闪现出林婧婉那张清秀绝伦的面庞，她的一颦一笑，好像都能牵动自己的心魂。
而记忆中林婧婉的笑容，又与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重叠在一起，好像已经融合成了同一个人。
他不可控制的想要朝她伸过手去，似乎在试探着去轻抚她的脸颊。
杨媚卿柔媚一笑，在他的手指即将覆上自己的脸时，突然一个转身，笑着朝内侧殿款款奔去。
她步伐极慢，频频回头，似乎在刻意召唤他一同奔赴那春光烂漫之地。
但也是她这一走，带动周围气流，让李重意得以有片刻的清醒。
虽只有一瞬，但他却从方才的幻境中挣脱出来，明白自己现在在哪，正在做什么。
“重意，你过来吧，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都交给你。”
李重意急促呼吸着，双眼泛出迷离的光，做出并未识破她伎俩的模样，当真步履蹒跚的跟了过去。
他的牙齿根却咬得紧紧的，舌头都快要被他自己咬出了血，似乎想要以此疼痛来强迫自己清醒。
内侧殿中，有道禅意屏风，屏风之后，便是一张布置得当的罗汉床，杨媚卿此刻便坐在床上，姿态风情，容色艳丽勾人。
他从前其实见到过她这模样，在当初的太子东宫之内。
当时她不过是太子身边一个还没有名分的侍妾，对太子百般逢迎，温柔消骨。
而他作为宫廷内宦，自然要尽心尽力的随侍其中，有时候避无可避，只得紧紧闭上眼睛，任由一片迤逦之欢交叠荡漾在床笫之间。
天启帝应该是喜欢她这份妖娆魅惑的，所以能沉迷其间。
可他却更偏爱清纯灵动的纯粹之人，比如林婧婉。
他已经反应过来，方才在药力之下，有那么一瞬间的确是把她想象成了林婧婉。
但稍加思索，便知道这二人绝不可等同而语。
他摇摇晃晃的上前，如从前那般站在床榻边上，怔怔的低头看着杨媚卿，仿佛静等她的吩咐。
“重意，替我除掉鞋袜。”
他依言蹲下，伸手给她脱掉脚上布鞋。
他的手指很烫，热感有意触碰到她的脚背，她微微往内一缩，以为他这是药性发作，笑得格外轻狂。
“重意，你扶我躺下吧。”
李重意直起身，扶着她的双肩，正打算将她缓缓放下，她却伸手握紧他的手背，似有将他的手往自己胸前带的趋势。
他本能的有所抗拒，悄悄使力打算将手缩回。
他对外的身份是个宫廷内宦，生平遭遇过无数阴谋诡计，但偏偏没有遇到过这种桃花阵，一时之间并不知该如何应对。
来不及多想，杨媚卿饱满的朱唇轻轻覆了上来，他微微偏躲，她便覆在他耳旁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假太监。”
李重意心头大震，面上不可置信，语气却仓促中带着一丝迷惑的反问：“娘娘…是因何知道的？”
杨媚卿很满意他这样子，笑着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离自己再靠近些，然后却等不及，干脆自己探身上前，再次道：“你别忘了，你是我故人之子。”
他是如何进的宫，如何与她相认，故人如何引导她一步步爬上太子的床，这一切都早有安排，只他不知。
“你与我原本就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忘了林婧婉，与我在一起，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娘娘如何能得知我想要什么？”
“全新的身份，做个正常人。”
被骂做阉狗的次数多了，他也曾想过若是能拥有正常人的身份，或许便会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
只是随着看透世事，这点仅有的执着，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当个正常人又能如何呢？那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也是相互鄙夷，相互排斥。
人一旦想要存心针对别人，任何特点都会成为被人进攻的对象，这点他早已看淡。
“做正常人，微臣……还有机会吗？”
杨媚卿很满意他的表现，双手紧握住他的手，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当然可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腕便被强行翻转，李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控制住她的咽喉和腕脉，让她几乎动弹不得。
“你，你没中毒。”
李重意面色冷凝，鄙夷的回道：“微臣没中毒，娘娘却已中了心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