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婧婉决定将计就计,故作沉思一番之后,才笑着道:“女儿觉得父亲大人这一计策或许可行。”
林乾海双眼放光,胳膊不由自主的枕在八仙桌角上,够着脖子对林婧婉笑着道:“果真?!”
林婧婉点点头,笑着说:“我与督公认识的日子虽然不多,却也知道他是个重情义之人,他与贵妃自幼相交,说句不敬的话,亲姐弟只怕也不过如此,如今贵妃受难,他自然是会两肋插刀,倾力相帮的。
难得父亲大人也有此番心意,愿意从旁协助,督公若是知道,心中也是会大感安慰,感激父亲雪中送炭的。”
林乾海胸有成竹,情不自禁的捻着胡须笑着道:“原本为父还道督公大人高不可攀,不屑结盟,好在有女儿从中斡旋,若此事能成,你当计首功。”
林婧婉笑着与他恭维一番,见气氛十分融洽,这才状似不经意的道:“只是父亲大人料想得不错,督公此人的确是有些防备之心,去岁女儿为救父亲只身前去东厂之时,他就对女儿起了数次杀心,后来机缘巧合,这才成了朋友。
父亲若想博得他的信任,与他结盟议事,只怕要先奉上投名状才行。”
她虽不懂朝堂风云如何变幻,却知道林乾海的为人,若是对他并无明显好处,他是不会轻易出来站队的。
那便能够利用他急于求成的心理,趁机反过来拿捏一番。
“投名状?”
林婧婉点点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着,里面满是无辜神情。
“督公大人或许因为是宫廷宦官出身的缘故,对人防备得很,女儿方才说的之前在督公手下九死一生,并不是虚言。”
林乾海在心头反复计算。
既然是主动来投,付出些代价自是应当,可不知他有什么能付出的筹码,又恰巧是李重意能够看得上的呢?
他看了看林婧婉,笑容越发浓盛。
“婧婉,你也大了,如今出府别居为父是赞成的,今后只盼你与督公能多些时日相处,也好成全这难得的缘分。”
林婧婉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差点都要吐了。
这林乾海当真是恬不知耻,她是存心套他的话,他就这样恶心她。
倒不是说她对李重意有什么厌恶,只是她与林乾海是什么关系,他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会受他摆布?
但尽管如此,她面上却还是温顺着道:“父亲大人用心良苦,为林府前程计,女儿心中是知道的。只是督公他虽然相貌堂堂,器宇轩昂,但毕竟是个宦官…
父亲若有心撮合女儿与他,知道的,自然是说父亲是替女儿千挑万选择成的良婿,可这不知道的,若是说父亲大人媚上,不惜以女儿做筹码去讨好一个权宦,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林乾海拍桌道:“我看何人敢如此污蔑!为父是见你与督公大人相貌登对,又十分投缘,想着你日后能有个好归宿,便也能对得起你死去的娘了。”
林婧婉手心渐渐攥紧拳头,对座的人还浑然未觉的语重心长道:“婉儿,你要知道世上女子千千万,没有哪一个能够当真过得顺心如意的,那李重意虽说是个宦官,却有担当有胆识,有权有势,已经胜过这世间不少男子了。
至于那传宗接代之事,对女子而言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若你实在觉得膝下空空,待你们成婚之后过继一个亲族男孩,便也就后生有靠了!”
屋内水钟滴答滴答,原本清脆悦耳的声响,此时听来,却觉得聒噪不已。
林婧婉微微沉了脸,目光微斜,只见不远处松莘对外头候着的小丫鬟就是一番呵斥,林乾海也顺着林婧婉的目光望了过去。
“先前不是交待得很清楚了,这水钟今日也搬去别苑那边,为何偏让我再交待一遍,明日下大雨,若再搬抬过去,路上再出点岔子,这钟可就走不准时辰了。”
小丫鬟接连应着,忙快步跑开去张罗。
虽只是个小插曲,但这番耽搁下来,林乾海也清楚的感觉到了女儿的不快,这与李重意联姻之事,也就不敢再提了。
林婧婉复又对林乾海笑着道:“叫父亲大人见笑了,这些下人当真是被我骄纵得不行,还是父亲您治理有方,若到了您的面前,料想他们绝不敢如此敷衍行事的。”
林乾海自是顺着他的话,又似模似样的夸了她一通,一副全权为她做主的架势。
“至于父亲大人方才建议的事,也不是不可行,但说到底还是要先去探探督公大人是如何感想。
依女儿看来,如今多事之秋,督公未必也有心思谈及儿女情长,父亲回去也好好想想,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投名状?女儿思来,都比那些没什么作用的东西更实际些。”
对李重意来说,漂亮又有身份的女人只能充作面子,的确起不到什么实际的作用,若是送过去的时机不对,弄不准就适得其反,叫他以为自己是存心挖苦于他,便就不妙了。
林乾海频频点头,深以为林婧婉说的也有道理。
他再度试探着问:“那不知何种投名状对督公大人有效呢?”
望着林乾海殷殷期盼的眼神,林婧婉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是不是可以利用他此时焦急忙乱,防备之心减弱,可以想个法子一箭双雕?
因为她之前看过百官行述中写到这样一笔:林谶当年因为冒名顶替学子应试,而被朝廷除名,其子孙非特赦永不得参加科举考试。
林谶便是林乾海之父,林婧婉的祖父。
小时候在滁州,林婧婉与祖父生活在一个大院落里,却很少照面,对这位沉默寡言的老人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虽然她也不太喜欢这位亲祖父,但内心觉得,林谶为人正直刻板,不大像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但如果林谶冒名顶替是真,当年林乾海又是如何参加科考,进入仕途的呢?
再者,当年百官行述就在林乾海手中,他为何不利用便利,将自己的这点污名一笔过去,以免留给政敌充作把柄。
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一个原因最能解释:林乾海还有更大的秘密,隐藏在百官行述之外。
她笑着应道:“督公大人总理监督朝廷各级官员,若是父亲大人手中握有他的死对头的把柄,那自然便能与他结为一个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