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郡的晓站城,是一座在雅水之上拥有小型港口的小城。
因为距离北面的楚城、南面的古城、东面的梅州城和东南方向的安城距离都不远,且处于甘水汇入雅水的交汇之地,因此可以连接广郡绣城,是广郡商贾面对安阳郡方向最重要的商贸中转之地,拥有大量的广郡商铺。
所以当广郡大军突然袭击了楚城,古城的白慕容部收到调令紧急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时间就将来自广郡的商贾及广郡商铺内的伙计甚至其家人控制了起来。
这种突然的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行为,立刻就引起了全城范围的恐慌,所有曾与广郡商贾或者伙计有过关联的人们都闭门不出,甚至于想方设法的逃出城去,即便军事管制都没有完全杜绝。
这一日天明,多日阴沉的天色有了放晴的希望,天光投射下来,让晓站城清晨的雾气稍稍消散开去,一身洁白皮毛大氅面色苍白的晏拙便从港口内出来,入了城,直接就登上了与港口相邻的城墙,大步流星,一直往北走去。
与他相伴的,除了一队全副武装的亲卫以外,还有一个穿着水军制式铠甲的年轻人跟在身侧。
年轻人面向中正,与晏拙摩肩而行,低声道,“大兄,你说我爹那头,可怎么回复呢?”
晏拙一边面色凝重的快走,一边也侧头过来低声道,“你要问我的意思,就是暂不回复,如今永昌之地何等混乱,
这时候来信让你们回去,不合常理。”
年轻人面上明显有了纠结之色,“可我爹这个人,行事向来稳妥,他既来信给我娘亲,说让我们母子两个都回去照水城,就定是将那边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如此说的。”
晏拙道,“如今的照水城可不是一年前的照水城,你自己也说了,照水军中有将近半数都换成了王家的人,不可能对你爹言听计从,更不必说现在连永昌郡都没有了,你爹又是货真价实的孟氏旁支,能得那离郡太守多少信任?这种情况下,你要说你爹能保证你们母子返回照水城是绝对安全的,我不相信,要我说,这封信可能都不是你爹亲笔所写,又或者,非是出自他的本意。”
年轻人摇头道,“这事我们也怀疑过,可我娘亲反复确认过了,信确实是我爹亲笔所写,送信过来的人也是我爹的亲信无疑,做不得假,至于说是否出自他的本意......至少从那亲信交代的话语来看,他不曾受到什么威胁。”
“如此......”晏拙蹙眉沉思,看向年轻人问道,“信上还说了什么?”
年轻人道,“信上还说河玉城之战,离郡一方大获全胜,如今离郡新朝坐拥半个西南汉州,内外稳固,鼎盛至极,他已重归照水城将军之职,说我们母子回去照水城,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晏拙闻言立刻停下脚步,认真问道,“你爹是说
,河玉城之战,离郡一方得了首胜?”
年轻人摇头,伸出双手比划了个大大的形状道,“非是首胜,而是大胜,是说那座被南夷夺了去的河玉城,都已经被那离郡太守给收复回来了!”
晏拙蓦的瞪大了眼睛,“收复?!”
他缓慢且略带僵硬的扭头看向南方,重复问道,“离郡太守收复了......河玉城......?!”
年轻人点头,也似有些感慨般道,“我初见那信时,比你现下还要难以置信,只觉得全无可能,但反复看了几遍,在我娘亲确认过信是真的之后,就觉得恐怕大概就是如此了,虽说那个离郡太守灭我永昌,着实可恨,但在抗夷之事上,倒真的有几分厉害。”
“南夷如何能够这么快就让他将河玉城收复回去......?”晏拙就那样呆呆的站了片刻,才重新开口,“所以你想要回去?”
年轻人飞快的摇头,“若是大兄这边一切安好,我就算听了我爹的话回去,会被送去离城做了质子也无不可,但如今你这里遭遇变故,我哪里能走?只是我如今也不知道,若是不走该如何回复,才能不至于引起离郡太守那边的猜忌,将我爹推到危险的境地上去。”
晏拙闻言才略略回神,他伸手在年轻人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下,又问,“你娘亲是怎么想的?”
年轻人道,“我娘亲自然是听我爹的,但她知道我不想走,眼下
也没有了主意。”
晏拙点了一下头,然后对年轻人道,“亦良,大兄这边,你能有这份心,我就足够了,眼下我这边的情形十分麻烦,你留下亦无大用,说不得反倒要被我连累,若你娘亲能够确定那信确实出自你爹之手,你们便如你爹所言回去永昌,倒也未必是坏事,只不过你啊,”他伸手在年轻人肩膀上拍了拍道,“以后要管住了这张嘴,如今已然没了永昌郡,孟娇阳都做了离郡的臣,就算你爹新得那离郡太守旨令重归照水城将军一职,背后也难免仍有其它龌龊,当下这样的时候,再小心都不为过,不要给他添乱。”
年轻人急道,“大兄,我家落难之时,你不顾一切将我带在身边护着,如今你有难了,我如何能就走了?!”
晏拙一笑,这一次伸手在年轻人肩膀上用力握了握,“你也不是一走了之,你回去照水城,又何尝不是为大兄我留下了最后的一条生路?只是此番回去的路上,你和你娘要务必小心,稍后我会派一队人护送你们一路南下去到双龙城,再往西过大古山脉南部峡谷,就要你爹那边提前派人接应才好,毕竟如今的南疆之地,可不似以往太平了。”
“大兄......”年轻人眼中含泪。
晏拙轻叹一声,“又不是生离死别,眼下这点坎坷,于大兄而言不过尔尔,大兄自会如你爹一样,逢凶化吉,他日再见,
你我兄弟仍能把酒言欢,何必如此,”他伸手将年轻人翻转过去,又推了一把,“早些去将你娘那边安顿妥当,今日便离开晓站。”
年轻人背着身走了几步,停下,却没有回头,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朝城墙下飞奔而去。
晏拙身后的亲兵之中走出一人来到他身边,低声道,“公子,我们还去找那白慕容么?”他看一眼晏拙的神色,“找了,也当没有用处......”
晏拙一直看着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目光才重新冷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