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之前还没理清的思绪,现在全然理清了。
九殿下携钦差圣旨与大印,又有范忠谦一事的威慑,如今整个江北以九殿下为尊。
便是张侍郎,也不敢与九殿下直接其冲突。
如此一来,那些人的手意图伸过来掣肘他们,并非易事。
想要干预江北,就得让九殿下不要成为障碍。
接下来很大可能性是便是九殿下会被召回,把她留在江北。
到时候携有圣旨的张侍郎,就会顺理成章地接手江北的事务。
届时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腹背受敌。
萧重渊思索片刻,随即很认真地问白明微:“这种情况下,你还是要坚持试药么?”
白明微眼睫动了动,却不急着回答萧重渊的问题。
她说:“秦丰业的目标是我,太子刘昱想要卸去九殿下的臂膀,也会不予余力地针对我。”
“倘若九殿下真的被召回玉京,而我又因为试药而变得羸弱,那么的确是对手除掉我的最好时机。”
“仔细想一想,在这件事当中,元五的目标一直都是解决疫病的药方,或许他早就料到我最终会试药,所以才和秦丰业他们串通起来,用支走殿下的方式,让我孤立无援,直到被逼上绝路。”
萧重渊颔首:“我正是有这样的顾虑,元五使计让我感染,是为了除去你的帮手;计谋未成他再使一记,让西楚皇帝染病,也是为了支走我。”
“届时我与九皇子不在,而你成为众矢之的,倘若试药一切顺利,你尚且有余力应付。要是不顺利呢?那岂不是正中元五下怀,让秦丰业和刘昱,还有刘泓那昏君把你逼上绝路么?”
“明微,我知道你不怕此等境况,只求能为百姓找到踏实稳妥的救命良方,然而一旦你被逼至非反不可的地步,你承受的,该是多重?”
他的担忧溢于言表,又渗透在字里行间。
仿佛每一个字,都被裹上浓浓的情绪,叫人听了窝心又沉重。
白明微闻言,情不自禁地握住萧重渊的手:“重渊,你听我说。”
萧重渊却是打断了白明微的话:“你不必说,我懂。”
白明微轻喟一声:“从我料到疫毒会不受控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了长远的打算。”
“此一战倘若赢了,那我便能把九殿下推上一个新的高度,使他成为众望所归的存在。”
“倘若输了,那就意味着我要做最坏的打算,带着我一家老小退守北疆。”
顿了顿,白明微继续道:
“解决江北的问题,是重中之重,迫在眉睫;要是江北的问题轻松解决,我也就无需面对后续那么多麻烦事。”
“况且,百姓也能少遭几分罪。如果江北的情况不能轻而易举解决,我退守北疆,也需要兵马支持。”
说话间,她的语气变得掷地有声:
“重渊,当时我在北疆苦苦支撑,是百姓们义无反顾远赴血火边疆为与我同生共死。”
“那些人当中,有多少人是来自江北的?他们为东陵守住国门,我该为他们守住家门。”
“所以哪怕我明知前有险境,我也必须要踏进去!因为尽我最大努力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是我这个主将该做的!”
“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对得起他们的一片赤胆忠诚!”
“也只有这样,一旦我与刘氏江山决裂,他们才能继续义无反顾地追随我。”
说到最后,白明微态度坚决:“所以,这药,我得去试。以安民心,以安边防将士的心。”
萧重渊无可奈何:“我知道,劝不过你,但总要劝你一下才死心。”
白明微将他的手松开:“你知道劝不住我,也担心我,所以你出现在这里,你想陪我一起,我晓得的。”
萧重渊反手将她的手捉住,包裹在掌心。
那只手微凉,没有女子该有的柔软。
甚至可以感受到指骨因长期握剑而微微变形,整只手富有力量。
“你既然心意已决,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白明微道:“解决疫病问题才是重中之重,对于敌人的招数,眼下只能见招拆招。倘若把力量都集中在防备敌人之上,未免本末倒置。”
萧重渊颔首:“的确如此,解决疫病,那么诸多难题也会迎刃而解。”
白明微问:“你觉得他们会用什么借口召回九殿下?”
萧重渊含笑:“范忠谦贪腐一案涉事的朝中官员名单,九皇子已经呈上去,按照这类公文的送抵时间来看,想必朝中也刚收到名单不久。”
“然而兹事体大,刘泓以求‘公允’,自是不能仅凭名单就贸然治涉事官员的罪,而此案又是九皇子主理的,让九皇子带着证据回去述职,合情合理。”
白明微点点头:“他们着急将我置于死地,召回九殿下的圣旨可比运送公文要快得多,料想就在这一两日了。”
萧重渊道:“我赞同。”
白明微道:“眼下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尽快处理。”
萧重渊会意:“你指的是药方泄露一事?”
白明微点点头:“正是,倘若药方没有泄露,对手怎会准备藜芦呢?所以我们周围,必有人通风报信。”
萧重渊道:“第一个排除的是张敬坤,此人是做大事的人,像泄露药方这种宵小之辈才做的事情,还不值得他动手。”
白明微很是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此事可排除张大人。”
萧重渊继续分析:“外行人需要直接接触到药方,内行人只需要看药物配比,便可知晓大致药方。”
白明微道:“目前直接接触到药方的人,只有那几位大夫,以及参与进来的诸位官员。这些人都被盯得很紧,没有泄密的机会。”
萧重渊道:“对手只准备了藜芦,而没有准备更多方案,所以我猜想是一个内行的人,他看到了药物配比,所以汇报了上去。”
“但因为他不知道具体的药方,没办法上报更多细节,所以对手只能通过用藜芦与细辛相合有毒这种方式,意图扰乱药性,造成严重后果。”
白明微得出结论:“这奸细,兴许就藏在库房之中。看守药库的人,需要略懂药理,且他可以根据出药的种类,猜出药方配比。”
萧重渊点头:“正是。”
两人一阵静默,随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萧重渊挑唇:“你看,我们这算不算一唱一和?妇唱夫随?”
白明微轻笑着摇头:“你又开始贫了,老/毛病犯了是吧?”
萧重渊道:“其实有时候男人的油腔滑调,也是一种笨拙的表现,因为我们不知道怎么讨女子欢心,所以只能说尽甜言蜜语。”
白明微道:“只可惜,甜言蜜语用错了时候,就变成了令人不适的油腔滑调。”
萧重渊敛住笑意,面对白明微,很认真地开口:“我真希望,我能够在面对你时更聪明些,不那么傻,也就不会用错了对待你的方式,一开始给你留下登徒浪子的印象。”
白明微闻言默了片刻,她张了张嘴。
“这雪越下越大了,好险我及时赶来。”
外面响起一道声音,白明微眸色微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