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惟愿再一次来到花雨楼,这里同上次一样莺歌燕舞,热闹非凡。考虑到自身身份,惟愿换了身男装,飒爽英姿、翩翩郎君。
一出现,便有女子贴上来,细眉柳腰,略施粉黛,笑容娇媚:“公子,看着脸生,第一次来?”
“不是,我来找一个小倌。”
女子听完,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很快恢复如初,退后半步,微笑道:“您要找谁?”
惟愿想了想,上次自始自终她都没有问过那小倌的名字,谁能想到他们还会再见。
“我只知道他的标识,是一副带着锁链的项圈。”
“哦——是不是长得白白净净,差不多有这么高?”她用手比划了一下。
“对!他还在这里吗?”
“当然在,做我们这个的,自己凑不齐钱赎身,只能奢望遇上哪个贵人将我们买走。”女子笑吟吟地扭着腰肢离开,“我这就把他叫过来,您先在旁边歇会儿喝杯茶。”
惟愿找了个角落坐下,这个位置能看清整个大厅的人,有几个人的视线从她出现开始就一直若有似无地追随着,有男有女,像一只只潜伏的野兽,只偶尔露出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很快,女人带着一人走过来,“伞合,就是这位客人点名要见你。”
伞合定定地盯着惟愿,眉毛因用力思考皱在一起,惟愿大大方方任他打量,片刻后,伞合陡然瞪大眼睛,差点跳起来,激动道:“你是——”
“好久不见。”惟愿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女子笑道:“人没弄错就行,你们聊,我就先下去了。”
惟愿帅气地抛过去一锭银子,“辛苦你。”
“不辛苦、不辛苦!”女子喜滋滋地带着银子转身离开。
伞合在惟愿对面坐下,欣喜道:“恩客,您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嗯。”惟愿单刀直入,“想离开这儿吗?”
伞合不敢相信:“您……要为我赎身?”
“我府上正好缺一名家丁,你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做苦力?”
“我能吃苦,我跟您走!”似是生怕对方反悔,伞合抢着道,“因家境贫寒,小人自小被卖到这里,别无选择,只能做皮肉生意,但小人日思夜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离开!”
“好,你回去收拾下东西,等会跟我一起走。”
伞合愣愣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
“要不您打我一下,我看疼不疼?”
“梦里被打也会疼……”
“您梦到过?”
惟愿笑笑未答,“有件事需要嘱咐你,回府后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你之前的生活,就说是打杂的。”
“这是为何?”
惟愿淡笑:“别管。”
“好嘞!”伞合立刻应道。
自下午起,成峪便一直待在书房,直至天色黑黑沉下来,依旧不见人出来。
惟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扣开了书房的门,盈盈走到成峪面前,“你晚饭没吃,我让厨房煮了点汤,多少喝些?”
成峪将视线移到她身后,双眸微拢,“他是?”
伞合端着糕点,头埋得更低。
惟愿热情介绍道:“他叫伞合,是刚来府里做事的下人,怎么了?”
成峪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散发出一种无法忽视的威压,“瞧着细皮嫩肉,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小人……”伞合无意识地朝惟愿的方向瞥了一眼,“小人从前是在客栈打杂的……活还算轻松,所以看起来可能……”
“哪家客栈?”
成峪像只不断前进的猛虎,而伞合宛如一只节节败退的小鹿,腿都开始发颤,眼见形势不妙,惟愿站出来,板着脸道:“你问那么详细做什么,人是我招来的,还能有问题不成?”她对伞合道,“你先下去吧。”
“是。”伞合如蒙大赦,将糕点放下,低着头快步走出。
书房门被关上,成峪看着她,眼神说不上友善。
“怎……怎么了?”惟愿控制住自己想要后退的本能反应。
“我十分好奇你招人的标准是什么?”
“看着顺眼。”惟愿故意道,“除了热粥,成府里没其他我用得顺手的人,我打算培养伞合成为我的第二个心腹!”
“就因为长得顺眼?”
“嗯,有眼缘很重要的!”惟愿问,“不过你好像不喜欢他,为什么?”
成峪扯了下一侧唇角,不咸不淡道:“大概是看着不顺眼。”
“多看看就顺眼了!”惟愿笑弯着星星眼,“汤记得喝,我先出去了!”
惟愿晃悠出去,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看你还能装多久,哼!
睡到日上三竿,惟愿磨磨蹭蹭来到分店,刚坐下不到一刻钟,热粥风风火火闯进来,大喊:“夫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怎么了?”惟愿抬起昏沉沉的脑袋。
“大小姐在总店和人打起来了!”
若放在以前,惟愿只会当个热闹不以为意,不过现在不一样。
“和谁打起来了?”惟愿脑袋瞬间清醒,猛地站起身。
“好像是……沈大小姐……”
“沈如逸?”惟愿直道糟糕,急忙往外走,“去总店!”
店外,“惟记布庄”四个大字下站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很快,有一小厮提着竹竿骂骂咧咧跑出来,作势欲打,店外的人群一哄而散。
总店比分店恢宏气派许多,惟愿走进去,只见里面布架倒塌,布匹凌乱地散落在地上,惟悦坐在中央,发丝凌乱,一手轻放在腹部,看向她的目光燃起熊熊烈火。
门外空无一人,小厮提着竹竿回到店内,关上门,很快就和竹竿一起消失了,房间里只剩惟愿和惟悦两人。
“你满意了?”惟悦站起身,朝惟愿慢慢靠近。
“沈如逸来过?”惟愿看向她的小腹,“她是因为——”
“别装了!”惟悦厉声打断她,面部扭曲,似笑非笑,“不是你告诉她的吗?她砸我的店,扯我的头发,对我破口大骂,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惟悦有多么的不知廉耻!惟愿,多亏了你……”
“不是我。”惟愿感到语言的苍白无力。
“不是你是谁!除了父亲母亲,就只有你知道!你还说会帮我保密,骗子!我当初就该杀了你灭口!”
惟悦站在惟愿面前,直视她的眼睛,凶相毕露,眸中翻滚着浓浓的恨意。
惟愿看向她的小腹,问道:“你的孩子——”
“别假惺惺的了!”惟悦猛地推向惟愿的肩膀,惟愿不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冷静些!”以前,惟愿定会分毫不让,与她大打出手,但现在她必须顾及惟悦的身体。
“你想让我失去孩子,失去成辛,想让我一无所有是不是!惟愿,你从小就是这样,见不得我好,我有的你都要夺走!”
“你有没有脑子!”惟愿忍不住破口大骂,“我若想害你不会等到现在,也不会用这种手段,你现在也不会完好站在我面前对我张牙舞爪!”
“惟愿,你才没有脑子!”惟悦抬手欲打,惟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别仗着自己腹中有孩子就得寸进尺!”
“放开!”
“放开让你打我吗?你再发疯我就找根绳子将你捆起来!”
四目相对,两不想让,僵持中,店门被人从外打开,尹聘急匆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看见眼前的一幕,愣了愣,对惟愿骂道:“松开你姐姐,没大没小的!”
惟愿:“……”
惟悦一见尹聘来了,泪水止不住流落脸颊,委屈地走过去,“母亲……”
“没事了没事了。”尹聘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发顶。
母慈女孝,好不感人,惟愿面无表情,转身往门外走。
“站住!”尹聘喊住她,“今日之事,你作何解释?”
“我解释什么?沈如逸又不眼瞎耳聋,”惟愿瞥了眼惟悦拢起的小腹,“你们当真以为自己做的事情都滴水不露吗?沈如逸之前没有行动不是因为她不知情,而是不想管,至于现在,我也说不清。”
说完,惟愿抬脚离开,身后传来尹聘的叫喊:“你给我站住,让你走了吗!”惟愿置若罔闻,走到外面,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转动,车厢内,热粥急问:“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惟愿咬了咬唇,不解道,“不像是沈如逸的作风。”
热粥道:“大小姐孩子都有了,估计是个女人都忍不了。”
“也许吧。”惟愿隐隐有一些猜测,但想了又想,到底想不出什么结果,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回分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