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有一家生意冷清的馄饨摊,三人走过去,在桌边坐下。
“三碗馄饨,老板!”惟愿喊道。
摊主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笑起来皱纹如同深壑,应声道:“好嘞!”
惟愿迎风坐着,额边几缕散落的碎发轻轻摇曳。
“真好啊!”她一手托着腮,感叹道,“不想回京城了……”
成峪看着她,“那就不回。”
“不回啊……”惟愿嘴角慢慢荡开笑意,有些醉人,“恐怕不行。”
“为什么?”
“等我们返程,那时你或许就知道了。”惟愿望向人群,“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不过还是可以想象一下的。我如果在这里生活,大概会当个手艺人,捏泥人、卖泥人,会在路边有个自己的小摊,会每天看着流动的人群,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成峪听完,问:“你的想象里……没有我吗?”
“有,我的想象里有你,只不过想象里你不生活在这里。”惟愿抬头望天,“你站在更高更远的地方,权倾四海,高山仰止,平安顺遂,健康无虞。”
本是美好的期许和想象,成峪脸上却不见愉色,他缓缓道:“我既权倾四海,你就不可能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会把你抓走,关起来,让你只给我一个人捏泥人,我会一掷千金,成为你最阔绰的顾客。”
他的眼睛黑得像一张网。
“馄饨出锅啦!”摊主笑吟吟端着三碗馄饨走来,放到几人面前,“各位慢用!”
热气从碗内絮絮升起,将每个人的面目都变得模糊不清。
惟愿回过头,盯着碗内漂浮的葱花,她有些分不清面前的是哪个成峪。
片刻后,惟愿平复情绪,轻笑着问:“轻莫,你喜欢京城还是这儿?”
轻莫木着脸,“公子在哪我在哪。”
“你怎么这副表情,谁惹你了?”
“没谁!”
“又害臊了?”
“你们说话的都不害臊,我害什么臊!”
惟愿咯咯笑了,“你这脸皮得练!”
轻莫嘟囔道:“你们说话办事就不能背着点人……”
“你刚刚还说你家公子在哪你就在哪,这会儿又变了?”
“这不一样!”
惟愿自知,在逗轻莫这件事上,她总能获得极大的乐趣。
轻莫提醒道:“你还没告诉公子我们的计划。”
“你说呗。”惟愿伸手倒了杯茶水。
“什么计划?”成峪耳朵支棱起来,看向轻莫。
轻莫:“公子,你今晚跟我一间房,入夜后我们和夫人分开行动。”
“不行!”
轻莫:“……”
轻莫看向惟愿,眼神里仿佛写着:我就说吧,我说根本没用,公子根本不听我的!
惟愿饮完杯中茶水,强硬道:“不行也得行,暂时分开而已,明天就能见到了。”
成峪扁起嘴,不久之前还黑得瘆人的眸子此刻又红又润,惟愿一下子软了,声音柔了几分,“听话,回去给你捏泥人,很多很多个。”
“不!”眼中水汽更浓。
“这样吧,你提条件,只要你肯配合,凡是我能做到的,任何条件都可以提。”惟愿看了眼轻莫,补充道,“有轻莫作证,我不会耍赖。”
成峪眼底出现犹疑之色,惟愿再接再厉,循循善诱,“而且明天就能见到了,时间过得很快的,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任何条件?”成峪问。
“任何,只要我能做到。”惟愿笑问,“你想到什么条件了?”
“还……还没想好。”
“不急,可以留着路上想。”惟愿伸出小拇指,“你这算同意了?拉勾。”
“嗯。”成峪勾上小拇指,盖章。
惟愿笑着朝轻莫飞去一个眼神:搞定!
深夜丑时,惟愿和热粥穿着早已换好的粗布衣服,悄悄从客栈后门离开。客栈的马车不能动,他们只能自行想办法前往隔壁城的仙羡山。
两人一直走偏僻的小道,等走远了,才敢走上大路。长街空旷,鲜少有行人。
夜里风凉,热粥搓了搓胳膊,“夫人,半夜哪有马车可以搭乘啊……”
“搭乘是不太可能了,试试看能不能买一匹,我们骑过去。”
“夫人,会驾马车,跟会骑马是两个不一样的东西,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你家夫人我天赋异禀,试试看,说不定能行。”
“试试?”热粥只觉不妙。
忽然,热粥指着一个方向道:“夫人,快看,那条巷口旁边,是不是有辆马车,还有两个人。”
惟愿望过去,一个偏僻的巷口旁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两个男子,一个身材高大,一个身材瘦小。
“走,过去看看。”
惟愿一边走,一边握紧了袖中轻莫给那柄的匕首。
高大男子听到脚步声看过来,困顿的眼睛似乎陡然间亮了,他笑着走下马车,问道:“两位小娘子,有什么事吗?”
男子面相有些凶狠,脸上的笑让人后背发凉,惟愿定了定神,硬着头皮问:“二位大哥这是要去哪?”
“我兄弟二人是送货的,天黑夜路不好走,在此休憩,打算等会儿天亮了再走。”男子朝惟愿走近几步,“你们可是要坐车?”
惟愿升起警惕,“是,你们要去哪送货,不知是否顺路?”
高个男子走得更近,目光上下扫视,将惟愿仔细打量了一番,又偏头打量热粥,打量完,笑着道:“大晚上的,两位娘子怎么都带着面纱?”
男子的目光令惟愿不适,她皱了皱眉,似是极力忍耐。
热粥不客气道:“与你何干?”
“你们要坐我的车,却连真面目都不肯露,太没有诚意了。”
身后马车上的瘦弱男子突然开口:“大哥,我们货物那么多,哪有空在带上她们,让她们走吧。”
“闭嘴!”张大回头恶狠狠冲张二骂了一句,又立刻换上一副油腻的笑脸,对惟愿二人道,“带不上也可以硬带,不顺路也可以顺路,就看二位娘子怎么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