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一棵很大的柳树,柳枝根根垂落,随风舞动,旁边不远处一个身影静静地侧立,宽大的衣摆微微摇曳,他的双眼被一条黑色的绸缎绑在脑后,垂落的绸缎两端,似柳枝一样随风摇荡,仿佛有人在笑着用手把玩。
惟愿走进小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她站在原地,视觉感官被完全占据,周围变得宁静无声,她的目光锁在那抹身影上,似乎要将他一笔一笔镌刻进心底。
良久,她缓缓走近,眼前的人似乎听到响动,朝她的方向动了动,“阿愿,是你吗?”他试探地伸出两只手。
“是我。”惟愿抓住他有些不安的手,问道,“眼睛怎么了?”
“风太大了,进了沙子,疼,热粥拿布给我绑上了。”
“现在还疼?”
“好些了。”
“你在这站着做什么?”
“等你。”
惟愿的目光肆意地在他脸上柔和地铺洒,“走吧,进屋。”
惟愿牵着成峪的手往前走,走了两步,成峪不满足地反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失去光明,人似乎会变得更加紧张,更加依赖。
屋内,热粥正将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箱子合上。
“都收拾好了?”惟愿刚进门,问道。
“嗯,您平时用的东西不多,两个箱子就装完了,等会我让人搬上马车!”
惟愿牵着成峪走到桌边坐下,问热粥:“他的眼睛严重吗?”
“不严重,用清水洗过了。外面风大得很,公子非要站在外面,说要等你回来,这才被沙子迷了眼,我劝不动,只能找个东西遮住他的眼睛。”
成峪的手在桌子上朝惟愿声音的方向伸了伸,问道:“现在能摘了吗?这样看不见阿愿。”
黑布下的脸庞透出一抹别样的乖顺,下颌线条有些紧绷,桌上的手指蜷缩着离她越来越近。惟愿眼神变得深邃,她起身走到成峪身后,手放到绸缎上,指尖微动。
绸缎没有被解开,反而被系得更紧。
成峪感受到绑带传来的压力,不安地动了动。
“晚上再摘吧。风大,等会还要出去。”惟愿道。
“好吧。”声音闷闷的。
热粥站在两个箱子旁边,问道:“小姐,咱们什么时候走?”
惟愿走回去坐下,“找人搬箱子吧,再待会儿就走。”
“好嘞!”热粥兴冲冲往门外跑。
“热粥好像很开心。”成峪道。
“是很开心。”
“娘子阿愿要搬走,以后都跟我住一起,我也很开心。”成峪晃动着双腿,“阿愿开心吗?会舍不得吗?”
惟愿环顾房间四周,空空荡荡,这么多年,她最终留下来的只有那两个不大的箱子。“你觉得我会舍不得什么?”她问,“舍不得是因为眷恋,眷恋曾经的美好,美好常常不被人感知,只有当人即将离开一个地方时,才会无意识地拼命去挖掘曾经的美好。”
“那阿愿挖掘到美好了吗?”成峪停下动作,脸朝着惟愿的方向。
“挖到了,但在我挖出来的东西里,它少得可怜。就像树下埋了一片很小的花瓣,我要把它挖出来,就不可避免地挖到其他东西,比如蟑螂、老鼠、蛇、虫,很多很多,等我挖到那片花瓣,还会开心吗?”
室内被一片静谧笼罩,须臾,成峪道:“阿愿,我想看你。”他的手放到耳上的绸缎处。
惟愿望向他:“你想看什么?”
“眼睛。”
“不许。”
成峪垂下手。
次日一早,惟愿去了分庄,坐了半个时辰,处理完事情就下楼准备离开。掌柜阿祥笑呵呵凑上来,“二小姐,您这就走了?”
“怎么?”
“您以前可是来得比我早,走得比我晚,刮风下雨一天不歇,突然这样怪让人不习惯的!”
俗话原话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惟愿淡道:“不习惯的话,习惯习惯就好了。”
“小人由衷地为您感到高兴,说明在分庄之外,终于有了让您上心的东西了!”
惟愿扫他一眼,“行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祥嘿嘿笑了两声,“这几日店里生意红火,您没来店里,热粥也跟着不来,人手有些不够用,我就想问问,热粥什么时候过来?”
“最近人手确实紧张,这样,你再招两个人。”
“不是……热粥她……”
惟愿打断他,睨道:“热粥是我的丫鬟,又不是店里的伙计,你还想天天让她待店里?”
阿祥头垂下去,像朵蔫了的花,闷闷问道:“二小姐,您府上还缺下人吗?”
惟愿头疼,“你就这么喜欢热粥,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她循循劝解道,“有没有考虑过换个树杈?”
“吊久了,树杈才会断,热粥才会被我感动,换棵树不还是吊着吗?”
惟愿:“……”
“二小姐,您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有理,继续吊着吧。”惟愿扭头就走。
阿祥在后面喊:“二小姐,见到热粥,请帮我传达一下我对她的思念之情!”
惟愿离开的步伐加快。
回到秋凉院。
风和日丽,房门大开,几个仆人正抬着两个箱子往屋里搬。惟愿走进去,热粥笑着对她道:“昨天没来得及收拾,今天天气好,我把这些都整理了!”
成峪坐在桌边,昨晚还有些发红的眼睛已经完全好了,踊跃道:“我也来帮忙!”
热粥指着左边的箱子,道:“公子,你整理那个,那里面都是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放抽屉里就行,这个箱子里面多是衣服,我来!”
“阿愿,你要一起来吗?”成峪问。
惟愿还未回答,茶茶走进来,对她道:“夫人,沈小姐来了,现在凉亭处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