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西大街,把西头有颗老槐树,树身粗大,冠如伞盖,据说永乐朝这棵树便有了,树后则是一家糖水铺子,店老板是地地道道的金陵人,老辈儿跟着永乐爷迁都来到京城就此扎了根,这家铺子经营金陵当地的甜点小食酒酿圆子,用料扎实,味道醇正,取名便叫老槐树。
铺子里临窗的位置坐着三人,正是陆诗柳、小辣椒和那位薛承运薛公子。
薛公子仍是一袭长衫,手摇折扇,仪态潇洒,惬意地享用着面前的点心,与小辣椒和陆诗柳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小辣椒等得不耐烦:“诗柳,还没看到那叫杨哥的小子吗?”
陆诗柳目光片刻不离护国寺的门前,沉默地摇了摇头,小辣椒皱起眉头:“你该不会看走眼了吧?”
陆诗柳咬着牙道:“这人化作灰我也认得。”
小辣椒看了看日头:“眼看便要到辰时了...”
陆诗柳忽然噌地站起身来,指着护国寺门前一个惫懒的身影:“他...他...”
薛承运将折扇一并,定睛细瞧:“他就是杨哥?”
陆诗柳用力点点头,薛承运将折扇在掌心中重重一拍:“好事多磨,走,抓他!”
聚福茶肆的二楼,文三儿同一时间看见了杨哥,这厮蒙着半边脸,鬼鬼祟祟走到护国寺,警惕地四下张望。文三儿指着杨哥,高声道:“杨哥来了!”
大刁吓了一跳,埋怨道:“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别
声张,咱们下去迎他...咦?”
周围和吕江原本听到文三儿的警示,已欠起半个身子,忽听大刁声调有异,急忙看向窗外,却见护国寺前原本拥挤的人群中忽地抢出几名精壮的汉子将杨哥团团围住,杨哥吓得魂飞魄散:“你...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一人方面阔口,虎背熊腰:“抓了!”一声令下,几人如狼似虎扑上来,杨哥起初还想抵抗,架势还没摆出来,小腹已狠狠中了一拳。
“嗷!”杨哥惨叫一声,全身力气尽失,被人拖起便走。
突发的变故让周围看得目眦欲裂:“妈的,追!”两人风风火火向楼下跑去。
大刁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离去:“什么情况?”
文三儿噌地跳了起来,神情激动地道:“我救了你的性命,快跑快跑,莫惹祸上身!”一溜烟跑向楼梯口,话没说完,人已不见了踪影。
大刁神色变幻,慌慌张张地站起,一头雾水地追上去:“你这个兔崽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护国寺门前的混乱陆诗柳三人也看到了,眼睁睁地看着一群精壮汉子向自己的方向越跑越近,近到可以看清杨哥惊恐的表情,她双拳紧攥,忽地发一声喊,向杨哥扑了上去。
那领头的汉子反应迅捷,飞起一脚将陆诗柳踢翻在地。
“诗柳!”小辣椒尖叫一声,扑了上去。
薛承运退回到老槐树后,放声大喊:”人都去哪儿了,还不快拦
下!“
他府上的家奴院工原本就混在人群之中,听得自己公子一声喊,齐齐现出身来,呐喊着冲上去。被那领头汉子率人拳打脚踢,片刻间结束了战斗,在一片呻吟声中绝尘而去,陆诗柳从地上爬起身来:“别跑!”不顾一切地追去。
薛承运看着地上打滚的家丁,极其败坏地道:“废物!”追着陆诗柳和小辣椒的脚步去了。
陆诗柳只觉得气血上涌,眼睛里只有前方的杨哥,小辣椒连番劝阻,陆诗柳恍若未闻,直追到僻静处,小辣椒心里咯噔一下,那首领忽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两人露出狞笑。
“坏了!”小辣椒见势不妙,拉住陆诗柳转身要跑,那首领一挥手,两名男子几步追到身后,一把薅住后脖领子,将两人生生拽起,小辣椒劈手便抓,那男子惨叫一声,眉心处多了一条血痕。
“他妈的!”男子恼羞成怒,反手就是一耳光,小辣椒只感觉好似一道炸雷就在耳边炸响,脑袋嗡了一声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陆诗柳惊叫道:“姐姐!”
男子将她两手反缚,指着身后:“还有一个!”
薛承运追到切近,眼看两名女子转身就被拿了,吓得脸色苍白转身便跑,那首领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他身后,飞起一脚将他踹翻:“绑了!”
片刻功夫,周围也赶了过来:“人呢?”
吕江跑得气喘吁吁,四下张望哪里还有杨哥的影子?
两人面面相
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顺天府门口人满为患,伸长脖子看着热闹,大堂之上新任府尹程正谊将惊堂木一拍:“堂下何人?”
胡时真手脚配镣,肃立行礼:“回大人的话,学生名叫胡时真。”
程正谊脸色凝重:“原来是读书人,既然读的是圣贤书,为何夤夜行凶,害人性命?”
胡时真面不改色地道:“那狗子年纪虽小,五毒俱全,竟想强闯民宅图谋不轨,学生夜晚偶遇这无赖子,他怕事机败露,便对我下手,厮打之间我夺了对方的刀,不慎将其杀死。”
程正谊年约四十,细长脸,短须,面容整肃,闻听此言不禁冷笑:“胡时真,有人信你这套说辞吗?”
胡时真心中一颤:“大人明鉴,学生句句属实并无半字虚言。”
程正谊冷冷地道:“邻里发现你行凶之时,已近半夜,你如何躲过宵禁的?”
“这...”对方双目锐利,仿佛能看到人心里,胡时真移开目光:“学生贪杯误了时辰,醉倒在他人家门口,醒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程正谊道:“你在哪里吃的酒?”
胡时真脑中急急思索:“欢朋酒家...”
不待说完程正谊又问:“喝到什么时辰,醉在何处,可有人证?”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胡时真一个头两个大,他从未上过公堂,更不知道这位大人是个精明的主儿,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心中惊惧,
支支吾吾,神情忐忑皆被程正谊看在眼里,他一摆手:“罢了,我再问你,你在何处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