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传世先前将罗六赶走,错过了后来赵福生等人试图逃出黎干娘家中时被鬼群包围的场景。
但这会儿见事件重演,厉鬼重重出现,也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
张传世的喉间有些发紧,死死抓着刘义真的胳膊,半吊挂在他身上,借他的力量站着没有倒下去。
但他的双腿却抖个不停:
“现在怎么办?”
赵福生平静的道:
“我们离开这里。”
张传世闻言拼命的点头:
“我们怎么走?”
村子诡变。
这些‘人’永远杀不死。
杀完一波,另一波又来了,永不绝止。
最重要的是,此时众人身处鬼梦之中,就是杀了人后离开这一段场景,不过是重复的循环经历。
到时大家极有可能会重新进入黎家坳,再一次经历相同的情景。
“先杀出巷道。”赵福生冷静道:
“孟婆的药膏先不要用了。”孟婆的汤、药对鬼都有明显的克制,但这些东西数量有限。
真正的厉鬼还没现身,这些伥鬼还用不着以药去对付。
孟婆点了点头,担忧的道:
“那我们怎么出去?”
她问完话,众人的目光落到了蒯满周的身上。
黎家坳已经变成了鬼村。
要想对付鬼村的鬼,唯有以鬼村的村民相对。
蒯满周的身上蛰伏着整个蒯良村的村民,恰好是此时脱身的契机。
小丫头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地面孙三娘的尸体上。
‘叩叩叩’。
怪异的敲声响起。
倒在地上无头的孙三娘尸身突然动了,随后她已经僵硬的身躯竟然从地上摸索着爬了起来。
远处的绿雾内,突然传来孙三娘的声音:
“罗六!你怎么不陪着贵客,自己出来了?真是失礼。”
此时暗夜之中,四周静谧,她的声音尖利刺耳,传得整个山坳内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黎干娘,还不赶紧叫你儿媳煮饭待客,村里人谁家中有菜、有米的,都凑一凑,客人们吃完了,我好带客去野蕉林。”
“桂英——”黎干娘略有些刻薄的喊声也跟着响起。
后头齐刷刷站了一排的杨桂英们听到黎干娘的声音,不约而同的抬头:
“嗳。”
“嗳。”
“嗳。”
……
除了这些杨桂英外,屋里也传来女人的应答:
“嗳——”
新的厉鬼再度复苏,从屋内走出。
匍匐在地的杨桂英仿佛不知其他的‘自己’存在,焦急的盯着赵福生们:
“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快走。”杨桂英们也跟着喊: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快走——”
这些面容苍白的杨桂英眼神麻木、森冷,机械似的重复:
“再不走——”
“走不了了——”
“走不了——”
‘嗒嗒嗒、嗒嗒嗒——’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多,且越来越近。
似是孙三娘、黎干娘等人已经预知到赵福生等人要逃跑,已经叫上了黎家坳的村民来堵截。
仅只有孙三娘几人不停的死而再生就已经给镇魔司几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一旦被鬼村的村民拦截,这些村民死而再生,便永无止境。
“满周。”赵福生瞳孔紧缩,嘴里却不慌不忙的喊了一声。
小丫头道:
“好了。”她喊话声中,那地上孙三娘无头的尸身已经爬了起来。
她的脖子像截被‘人’锯断的树桩,背心处不知何时破开一个碗口大的黑洞,内里像是住了一个‘鬼’,‘鬼’透过后背心处的大洞对外喊:
“度黄泉,去蒯良村。”
这一幕惊悚又瘆人,但在此时对于张传世等人来说,这‘鬼语’却无异于救命的福音。
厉鬼的力量一展开,前方的巷道顿时被血光笼罩。
蒯满周这一次没有再压制自己的力量。
通往鬼村的鬼路打开。
血光以孙三娘无头尸体的脚下为中心,迳直往前铺展开。
在血色的照耀下,众人见到外头以孙三娘、黎干娘为首的鬼伥出现。
在二人的身后,整个黎家坳的鬼伥全部出现,排成了一条长长的不见尾的长龙,缓缓往巷道口逼近了过来。
“大人——”张传世腿都软了,挂在刘义真的身上:
“这可怎么办——”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
事实上在蒯良村时,他已经见识过鬼村的村民,并与之打过交道。
可那时打交道张传世并不知道村民已经‘死’了,尚且不知道害怕。
这会儿一见黎家坳的村民,便已经明白这些已经化为伥鬼,且要害几人,自然吓得他胆气散开,脸都隐隐发绿。
……
双方迎面相撞。
镇魔司一行只有五人,而五人又身处鬼梦,且面对如此多在鬼梦中不会死的鬼。
狭路相缝,活人难胜。
蒯满周却不慌不忙,跟在了孙三娘的尸体后。
“度黄泉,去蒯良村——”
孙三娘的尸体踏上了鬼路,身影被血光笼罩。
它的尸身刚一隐入血光之中,便引起了巷道另一端迎面而来的孙三娘注意。
她眼睛一亮,指着众人喊:
“贵客在那边!”
黎干娘咧开嘴,露出无牙的口腔:
“客人别急着走,留下来——”
她不笑还好,一笑直让张传世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赵福生不慌不忙的跟在了孙三娘的无头尸体后,也跟着踏上了鬼路。
紧接着,蒯满周、孟婆,还有刘义真,以及悬挂在刘义真身上的张传世,也一并踏上了前往黄泉的道路。
几人的身影被血光吞没。
孙三娘脸上带着狞笑,领着村民走入巷道,往另一个无头的自己迎面相撞。
“……”
张传世见此情景,惊恐到极致,反倒惨叫不出声来。
双方越走越近,直到他能感应到孙三娘身上的阴冷气息,这女人走至近前,但她的目光却透过了另一个无头的‘自己’及赵福生等人,看向了黎干娘的大门处,仿佛全然没有察觉另一端的鬼路。
“度黄泉——”
孙三娘的后背心中有鬼在喊。
它每喊一句,孙三娘便往前走一步。
众人跟在身后,与黎家坳排成了长龙的鬼伥们擦身而过。
这一幕格外惊险。
厉鬼排成了排,几人从它们的身侧而过,张传世甚至不需要抬手,便能碰触到这些鬼的身体,但有了鬼路的庇护,它们躲开了厉鬼的窥探。
一行人跟在鬼伥的身后,从鬼路避走,缓缓走出了巷道外。
出了巷道后,外间已经隐于大雾之中。
孙三娘的无头尸身已经开始溃烂,再维持不住形体。
它后背心处的黑洞越来越大,漆黑的脓液从洞中涌出,顺着她后背心往下淌,她每走一步,地上留下一个漆黑的脚印。
鬼伥的身躯无法在这样的厉鬼梦境中长时间的维持,它每走一步,大量腐肉往下掉。
数步之间,便溃散至一具骨头架子。
一旦鬼路消失,便意味着厉鬼庇护的力量消失。
失去鬼物庇护后,黎家坳的鬼伥们顷刻间便会找到赵福生等人的踪迹,将他们团团围住。
鬼路的红光逐渐消散,那浓雾中本来若隐若现的黎家坳的村民身影又逐渐凝实。
甚至有鬼村民似是发现了鬼路之中隐藏的赵福生等人,僵硬的往鬼路方向转过头来。
初时是一个村民,接着第二个鬼伥、第三个——
这些鬼像是被风吹过的稻穗,依次一一转头,冷冷盯着赵福生等人所在的方向。
鬼雾涌动,黎干娘、孙三娘的鬼影联袂出现在队伍的末端,神色木然的转头往四周看:
“大人,我看到你了哦——”
孙三娘的表情阴冷,嘴里却热情洋溢的道。
她的声音与表情形成两个极端,将张传世吓得浑身直抖。
就在这时,蒯满周的双瞳突然液化。
黑色的瞳孔像是一滴墨汁,将眼白晕染。
她的整个双眸化为暗黑,双手一握,一朵艳红如血的鬼花出现在她掌中间。
灾级的大鬼庄四娘子出现。
灾级的鬼物一出,本来即将溃散的鬼路再度凝固。
蒯良村的厉鬼也跟着出现。
地面开始开出成片成片的血红鬼花,‘哗啦啦’的响声中,泛着浓重血腥味儿的黄泉现。
庄四娘子胸口插着棺材钉,游走于花岸边,黄泉在它脚下出现。
‘哗啦啦’的水流声中,孙三娘、黎干娘的鬼身立时被标记。
“度黄泉——去蒯良村——”
二鬼口中的喊声一滞,立时转换话语。
鬼道自二鬼脚下出现,接着黎家坳的鬼伥也都跟着一一转身:
“度黄泉,去蒯良村。”
鬼群踏着脚步前行,缓缓往庄四娘子的方向靠近。
这一幕看得刘义真大开眼界!
作为驭使了灾级厉鬼的蒯满周,她的年纪虽小,但实力却毋庸置疑。
无论是之前要饭胡同施展厉鬼力量的那一幕,还是平时展露出的气息,早令刘义真察觉到了这个小孩平静表面下隐藏的巨大危险。
但他没想到蒯满周的实力完全展开的时候,竟然如此的厉害。
就算身处鬼梦制约之中,在梦中厉鬼的压制下,众人被黎家坳的鬼群包围,庄四娘子一现身,竟能将鬼群完全的压制。
一旦鬼群被引入黄泉,便会受庄四娘子所制,成为它的伥鬼,到时危机自然解除。
但就在鬼群即将踏入黄泉,被引入河中的那一瞬间。
远处却突然浓雾滚滚,一间庙宇平空出现。
“福生,黄泉路的鬼庙。”
刘义真一见那庙宇,不由心中一紧,低喝了一声。
众人先前被困的泥胎庙在远处出现。
仍旧是众人熟悉的破旧茅草顶,但此时庙门大开,庙内神龛正对庙门,众人一目了然。
神龛之上供奉着一尊泥胎神像,神像前摆了一个石钵,钵内装了草灰,内插供奉鬼神的香。
……
鬼庙一现,那本来已经被庄四娘子标记的鬼伥群的法则刹时被强行打断。
孙三娘、黎干娘二鬼前行的脚步一顿,口里的喊声停滞。
随后二鬼及黎家坳排成了长龙的鬼群僵在原地,接着一一僵硬转身,面向鬼庙,叩头跪拜。
群鬼拜鬼。
鬼伥一跪下去,那神龛前的石钵中那几柱香突然被点燃。
香火冉冉升起,化为青烟。
这青烟的力量非同凡响,竟强行将蒯满周召唤出来的黄泉冲散。
地面盛开的艳红鬼花一一枯萎,化为鬼村的村民,接着鬼影被打散。
庄四娘子的长发飞扬,身上气息凶悍。
可那青烟的力量非同一般。
泥神像此时拥有可怖的慑压,透过香火冷冷窥探众人。
双方相互对峙。
庄四娘子的长发化为又细又长的青烟,往鬼庙的方向飘移而去,宛如一朵乌云,移至鬼庙上方,强行将庙宇笼罩。
二鬼力量旗鼓相当,香火气与庄四娘子的头发相交缠,彼此相斗,不分上下。
不多时,香火之中缠上了丝丝缕缕的血丝,而庄四娘子惨白的面容、身体上也被烙印下青色的烟熏印记。
双鬼相互拼斗,四周幻境开始扭曲。
青绿色的鬼雾被绞入二鬼争斗的气场中,庙宇扭曲,黎家坳的房舍、孙三娘、黎干娘及一干鬼村的村民尽数被绞入其中。
‘轰隆隆——’
鬼梦开始寸寸碎裂。
黎家坳的屋舍先裂,鬼群化为雾气散逸,接着是黄泉消失,蒯六叔等人的影子也散开。
鬼庙的屋顶坍塌,仅留一座神龛。
之后燃烧的香断裂,庄四娘子的长发被香火气斩断。
香火气也被庄四娘子煞气冲开,露出后面咧嘴而笑的泥胎。
……
这两大厉鬼相斗,既是悄无声息,又是惊心动魄,力量非凡。
张传世等人大气不敢喘。
而赵福生在紧张之余,却又知道良机难得,壮着胆子盯着那泥胎像看。
这一看之下,她倒是看出了端倪。
他们先前去野神庙时,庙内的泥胎像早失去了头颅,仅剩躯干。
此时与庄四娘子在鬼梦交手的泥胎神像却完好无损。
那是一个儒生像。
堆像的人似是在捏像时对神像格外虔诚,将它的音容笑貌完整的拓印下来。
此像头戴儒巾,面容儒雅,脸露笑意——若是此地太平之时,必是令人望之心中舒坦。
可此时众人身处鬼梦之中,再见这泥胎像面露笑容时,则说不出的阴森诡然。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点也不想码字,感觉提不起劲来……
但是看到请假条里大家的留言,一生爱反省的中国人又只好强行振作,爬起来打开电脑,像打字机一样的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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