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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不爱,难道还能恨

    街边的花开得格外盛,沈拂烟与裴晏危待了好一会儿,才从隐蔽的小房间里出来。

    “马的尸首已经验过了,臀上确实有用药痕迹。”

    裴晏危得了汇报,转头与她道。

    两人都知是归一阁的手笔,沈拂烟看着他:“你要如何做?”

    裴晏危冷冷一笑:“自然是杀。”

    沈拂烟点点头,两人既然已经商议好,她便不再多说,看见牢狱中那些犯人,她又想到了宣鸿,于是同裴晏危说了昨夜之事。

    裴晏危听罢,眸中浮出一丝晦涩。

    “你认为太后对淮东王的婚事如此坚持,是因为爱?”

    他似远山墨画的眉眼微微垂着,透出一股子讥诮寒冷的味道。

    “难道不是?”沈拂烟疑惑了,“太后如此费尽心思保下此子,又不惜花了这么多人的性命,终于将淮东王养在了自己手下,不爱,难道还能恨他不成?”

    说爱子还有几分道理,淮东王一生下就被送走,太后若要恨他,那才是没有道理。

    她迷惑了一瞬间,突然醍醐灌顶,惊骇地看向裴晏危。

    “不对!”

    也是可以恨的。

    “若太后恨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人……”

    沈拂烟看着裴晏危颔首垂眸,露出一点了然之色,更加笃定道。

    “太后恨淮东王的生父?所以才如此行事?”

    她露出茫然而不可置信的神色。

    显然难以想见,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令太后产生如此扭曲的心性。

    而淮东王,是否还被瞒昧其中……

    “我的人从江南回来了,不妨来听听。”

    裴晏危扯了扯嘴角,饶有兴致地看向沈拂烟。

    “事到如今,萧祯也无法阻止这门婚事了,因为……”他的神色几经变换,最后还是归于一片寂静,“他亦身处太后的恨意之中。”

    夕色泛上天空,沈拂烟跟着裴晏危来到慎刑司深处的一方小院。

    此处干净利落,怕是暂且休息之所,因为没有什么舒适的布置,沈拂烟也不多事,就那样穿着沾满血的衣衫与裴晏危坐在院中。

    从江南回京的人风尘仆仆地踏进院中,乍一见到裴晏危身边坐了个雪人,吓了一跳。

    “裴都督……”

    他是裴晏危手下的暗探,以往不会跟在身边,自然也不知沈拂烟的存在。

    “无妨,查到了什么,讲。”

    裴晏危微微抬手,暗探便规规矩矩立在两人面前,讲述起此番江南查到的东西。

    “太后当年假借避暑生子。”

    这沈拂烟已经知晓,不足为骇。

    “萧家灭门乃是太后所为。”

    这也已经大概猜到。

    “当年淮东王妃病重不起,香消玉殒,背后乃是太后指使。”

    待暗探说到这,沈拂烟方才直起腰板,肃起脸色听。

    “起先淮东王妃只是春时陪淮东王进山打了一圈猎,归来后感染风寒,病情不重,喝了几副汤药便好了,但后来入夏,吃了一碗从京城运至江南的沙果泥,王妃便又风寒复起,这一病,无论南来北往,什么神医、御医,都不再管用,淮东王想遍办法,只能眼睁睁等着王妃咽了气。”

    “然此次小的去江南打探,寻到当时王妃身边一位丫鬟家的兄弟,方知当初淮东王妃无论如何也无法痊愈乃是因为,太后派人在她常戴的首饰中放了一味药,此药与医治风寒的药性冲撞,越是诊治,王妃的病情就越是严重,乃至最后全身青紫、呕血而亡。”

    听完暗探的话,沈拂烟用力攥住了手下的椅背。

    “淮东王妃出身不高,太后不喜就算了,竟然出手毒害她,”她眉下露出几分不忿,裴晏危面色沉沉,轻笑一声,“就算再不喜,太后应该也不会大费周章,在淮东王的地盘上动此手脚,恐怕太后为的,只是不让淮东王快活罢了。”

    他的一张脸隐在月色下,高挺的鼻梁、薄锐的嘴唇,如同女娲精心捏造的佳作,可这佳作之上,却蒙了一层浅浅的阴翳。

    沈拂烟被裴晏危周身的气息激得脖颈冰凉,看他这模样,像是与太后感同身受一般,陷入了一层无形的情绪桎梏中。

    “痛失所爱,多么严厉而狠毒的惩罚啊,”裴晏危幽幽叹了口气,望着天边弯月,“因为自己的一次任性,害得王妃沾染风寒,而后加重至死,那能够理解他、陪伴他的人,被他亲手害死了,换做你是萧祯,你剩下的日子哪里还有一丝快活可言?”

    他放在身前的手指微微用力,衣摆被扯得皱起。

    沈拂烟蹙眉看着裴晏危这般模样,听他继续。

    “力排众议将萧祯收为义子,又不加节制地宠爱托举,使得他年纪轻轻声望便超过太后亲子,最后不及及冠便被封王封地,迫不及待地赶回江南,如此颠沛流离皆是因为太后的溺爱,可谁知这溺爱是否又是一种捧杀?”

    裴晏危弯着唇角:“太后是倪家女,再蠢也不会蠢到让真正疼爱的儿子陷入众矢之的的地步,你说她长年累月的这般,到底是爱重深厚,还是痛恨难忍?”

    仿佛一声惊雷在沈拂烟头上炸响,炸得她眼瞳剧缩,手心钻出了丝丝缕缕的冷汗。

    “你、你的意思是……”她咽了咽口水,涩然道,“太后这些年看似对淮东王极尽疼爱,竟是为了一步步推他入地狱?”

    “猜测,”裴晏危收回目光,负手立在月色之下,整个人陷入一片阴寒,“只是人心诡谲,而我在阁中,早已见过无数魑魅。”

    他回过身来,望着沈拂烟露出一丝笑意:“这些年过去了,当初的宫人早已换了不知几茬,若要深挖其中秘密,怕是还要从太后身上下手。”

    沈拂烟听罢叹了口气:“这可麻烦了,太后若是真不喜萧祯,那赐婚她是万万不会同意撤掉,说不定选定我,便是看上了我和离的经历,为了恶心萧祯罢了。”

    “真挖到太后的秘密,她便不得不同意了,”裴晏危过来替她挽了挽发髻,“就算我们不动手,萧祯知晓了自己的王妃到底如何死的,怕是第一个就会杀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