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有做人的好处,做鬼有做鬼的方便。以魂体之躯,进去城隍庙,就容易多了,不用离魂,也不用念经念咒。
再加上奴柘提前过来,早就给我摸好了底,飘进城隍庙之后,顺着那虚无之光径直往后面走,就是城隍的鬼邸了。
上次来过一次了,这城隍玩了个失踪,没找到人。
所以,这次进来,必须先把那两个躲在暗处的岗哨收拾了,免得让那老油条又得到了风声开溜。
解决了外围,我这才大摇大摆地往里面走。
这城隍庙可能是我见过的这些城隍之中,最寒酸的府邸了。
只有二进院,除了前门和正门的两个暗哨,连个役差都没有。
直到我都进了二进院的主殿了,才看见左右各站了两个懒洋洋的差官。
他们也见了我。
但显然,他们不认识我,只以为我是个冒然进来的鬼祟,非但没大喊大叫,还朝我走了过来。
“你谁啊?怎么进来的?”
“招引你的差官呢?”
离得远些,我不吭声,只尴尬地点头哈腰,面带笑容,稍微近了些,我突然施展禹步,冲到跟前,劈手就打翻了两个。
剩下的两个见势不妙,就要拔刀。
我一脚下去,将其中一个刀柄踢回,顺势朝其后颈就是一脚,同样放倒在地。
只剩下一个役差,刀也拔出来了,却也被我单臂擒拿,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别紧张!”我压低声音道:“你家城隍可在?”
“在……在后殿……求你不要伤害我家城隍,他老人家可是兢兢业业……”
“很好,你先睡会吧!”
陡然一掌,不轻不重,拍翻在地。
后面就在无遮无拦,直接到了殿堂外。
让我不可思议的是,里面竟然传来了电视剧的声音。
难道说,这冥官也看这阳间的玩意。
轻轻推开殿门一道缝隙,就看见那老城隍正舒舒服服地窝在椅子上,斜眼看着墙壁。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文官,一个五官,目光也是炯炯有神。
墙壁上幽蓝色的鬼火影墙上,竟然还真像是投影仪一般,放着一桩貌似清宫戏的戏码。
一个公鸭嗓的女人正端着腔调说着“我乃正宫皇后,不屑于这些宫斗腌臜之事。”
“啧啧,好端端的宫斗剧,她竟然不宫斗,换台,换台……”老城隍不耐烦地摆手道。
“城隍爷,没法换,咱们这是偷的周围阳间的信号。人家看啥,咱们看啥……”
“是吗?那下次再有烧七的,不要那么多钱了,让他们烧两个编剧和导演过来吧……”
我推开门,淡漠一笑道:“城隍爷好心情啊,半夜三更,正是勾魂好时节,竟然还有心情在这咂香看剧。”
老城隍闻言转过头来,愣了愣,盯着我,似乎从这张陌生的脸看出了什么,猛地坐起来,旋身要走。
可能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这是最后一重殿,又被我堵了个正着,于是便又转过身来,朝我一笑道:“小罗先生?是你吗?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也是你不想见我啊!”我一笑,大大咧咧径直坐下道:“三位,今天躲不掉了吧?”
“躲?”老城隍一笑道:“我怎么能是躲呢?小罗先生素来被我敬重和喜欢,你能来,蓬荜生辉啊。”
“那为什么上次我来的时候,死活都没能扣开这城隍庙的门啊!”
“是吗?有这么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或许,我是到上级城隍庙汇报工作去了吧!”
“你哪如说你去拍清宫戏去了啊!”我微微朝前躬身,幽幽道:“老城隍,您似乎很怕我啊。”
城隍一笑道:“怎么会呢!你我无冤无仇,甚至还惺惺相惜,怎么可能怕呢。”
说到这,城隍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道:“主薄、城尉,马上凌晨了,你们去办差吧,我和小罗先生聊聊……”
那两个家伙很有眼色,朝我点点头,赶紧退出去了。
“小罗先生这些来,怎么是个魂体?还是陌生人的面孔,您没事吧……”
“放心,我还没死。之所以做鬼而来,这不是为了方便见你吗!”
“好,好,没事就好,用香,用香。”
我盯着老头道:“老城隍,咱们就不用来这些虚头巴脑了吧?我能来找您,相信,您也会知道我来的目的。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可是给了我一枚令箭。说只要在这姑苏境内,有什么事,这令箭都能帮我解决。也不知道这玩意还管事不管是,要是不管事,我就把它碎了算了!”
说着,我就手捏令箭,做出一副要毁了它的样子。
老城隍赶紧摆手道:“别,别啊,这东西可不多,毁了就没了。”
“那就是说,还管用了?”我正色道:“那我可就直言不讳的问您事了。你到底是那一方的?如果说,你是坏人,当初不应该给我令箭,可如果说,你是好人,那上次你为什么不见我?坦白说,你是不是知道那些人是什么身份?”
老城隍将面前的檀香朝我推了过来,犹豫片刻,喃喃道:“宦途堪笑不胜悲,昨日荣华今日衰。转似秋蓬无定处,长于春梦几多归。这为官之道啊,就像是我这城隍庙,睁眼的时候,朝左边一看,晴空万顷,可朝右边一看,这是那幽冥鬼界,黑森森,深不可测。你来说,这城隍庙,在阳间啊,还是在阴间?是在黑里面,还是在白里面?”
“这……这很重要吗?”
“哎,小先生,这对你不重要。是因为你是局外人。这对于那些动辄飞天入地的人也不重要,因为,他们已经脱离了苦海。可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啊。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呵呵,老鬼的意思是说,这世界对于我们这些局中人来说,没有完全的白天,也没有完全的黑天,更多的时候,我们必须徘徊在这黑白交界的浑浊之中。”
“心灵鸡汤。我刚刚摆脱了冥间的那一碗,你现在就拼命朝我嘴里灌?我相信,这世界没有绝对的黑白,也没有绝对的好坏,但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称,总该有自己判断的善和恶吧?你就告诉我,他们从哪里来。这很难吗?”
老城隍摊手道:“问题是,我不知道啊……”
闻言我猛地一拍桌子,森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