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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熙隔日再来探访裴钦。

    后殿院檐的琉璃瓦片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

    高架的秋千架旁,身着轻纱的宫女被遣散,只留了几个贴身心腹,隔了三五米远,安静地站在蝴蝶飞舞的花坛边。

    坐在这方陈设在石屏旁的花桌边,裴钦放下架子,亲自给江熙斟茶,递到她手边。

    今日的裴钦勾画了赤红的眉间花钿,血一样红的三瓣,涂了金粉,流光溢彩。

    她一只手臂缠绕着白纱,另一只拎着茶壶的手臂却整齐华丽,鲜红衣袖间佩戴着耀眼的金玉镯。

    全然不似一个病人,也不像那个在寺庙柴房,穿着简朴尼姑衣裳,认真搓苞米说要逃走的任性姑娘。

    而是开始像她母后,那个位居后宫之首,举手投足母仪天下的女人。

    “你不难过吗?裴钦。”江熙问。

    她指的是和亲一事,也隐隐指向寺庙逃亡。

    裴钦面色不改,红唇启合:“江熙,悲伤没有用。”

    她乌润的眼睛雪亮清透,耳边的粉晶耳坠动荡。眼神却平静,只露出一点点的笑,像是较劲,又像是玩笑,对江熙说:“你比我自由。但我比你有用。我能换得短暂的和平。”

    说完眨了下眼睛,眼睛只湿润了瞬间,就恢复如常,保持端庄的微笑。

    江熙不知道该说什么,即将顺应剧情和沈昱成亲的她想说“我一点也不自由”,可在裴钦面前,这样的话显得过于恶毒。

    因为她以身许国的处境看起来更加别无选择。

    所以江熙端起茶杯,喝了口清香的茶,将心里那点憋屈吞下肚,点点头,对她说:“是的,你很厉害。”

    裴钦微笑:“没人喜欢战争,南境的仗打了太久。我原先总以为自己可以不管不顾,后来发觉,如果牺牲有意义,试着去做也无妨。”

    她没说下去,停顿一下,手指缠绕自己肩头柔滑的黑发,看着那段烧焦的痕迹,“就算没有意义,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江熙看着对面的裴钦,日光倾洒她头上的珠玉,落在她眉目精致的脸上。

    少女的稚气在阳光的蒸腾下散去,留下的是一个眼眸温柔,尝试着跟她推心置腹的闺中挚友。

    江熙心中思索,这种心态的改变,仿佛真正让裴钦走向自身的灭亡。

    原来,剧情会创造条件推动角色自动往前走吗。

    她很想说,即使以一种平和的心态成长,外界的阴谋依旧会将你我拆吃入腹。

    但江熙无法告知更多,因为她想不到解救她命运的招数。

    她只能借此思考困住她自己的东西。

    那些牺牲、背叛、痛苦和煎熬……这些都是真实的,那她就要争取机会逃脱。

    这一点上,她确实比裴钦自由,至少她肩膀上没有一个需要以和亲的方式庇护的家国。

    江熙攥紧桌案下的手,抬起头来,在穿过秋千珠帘射来的碎阳中,握了握裴钦的手,“你多保重。”

    从裴钦殿堂离开,江熙在殿外台阶下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下了朝堂的沈昱在此等候她。

    他长身玉立地站在朱红墙边,微仰起头,宁静地眺望从高墙外攀来的一株淡紫色藤萝花。

    红色的官袍像是喜服,勾勒出他劲窄的腰身和乌纱帽下宽阔的肩膀。

    听见脚步声,他侧过身,站在门外的骄阳下,遥望着台阶上漆红大门旁的她。

    随即主动上前几步。

    袍角潇洒地在地上投下影子。

    他走到她面前,朝她伸手:“乘我的马车回府吧。”

    这是沈昱挨了她一巴掌那天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并非有意冷落,而是琐事缠身。

    江熙能看出他眼底淡淡的乌青,莞尔一笑,“好啊。”

    却没触碰他的手掌,而是冷冷越过他。

    她走下汉白玉阶,看着那对威武的麒麟石像,站在昨日云慕晟给她别戴金花的位置,报复性地想,假使真的攻略了云慕晟,等来他的抢亲,一身婚服功亏一篑的沈昱会是何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