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莲拼命呛咳着，混合着食物的血肉从口中落出，那是他的舌头。
属于冷冽者的愈合能力在修复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牙齿则再次毁掉一切。
他停不下来。
脑海中越是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无法逃脱的回忆，身体便越是渴望能够忘却一切的美味。
于是再次咀嚼，再次重伤。
恶性循环就此形成，这一切都因为那不应该存在的佳肴，那蓝环餐厅的菜品。
“这么喜欢吗？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克薇薇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笑着。
客人满意的表现，是对厨师最大的肯定。
她很开心。
“其实我看到您的暗号了。”克薇薇附身凑到莲身旁，小声说着。
“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我用了比毒素更温和的方式，您喜欢吗？”
她指的是那毫无杂质的深海之拥。
莲没回应，他现在没办法回应。
“就当您是喜欢了…如果可以的话，记得给我打个好评哦，拜托拜托。”克薇薇双手合十眨了眨眼睛，随即起身在另一边等待。
一条人命显然不够，她要等莲恢复正常后再讨账。
“如果恢复不了…就带回去做成新名片，妈妈一定会夸我的。”厨娘低声念叨着，脸上满是憧憬。
“异类永远是异类啊。”威尔康冷眼看着克薇薇。
怪谈的思维方式，做事习惯，跟人类有太多太多的不同了。
同样冰冷地扫了莲一眼，威尔康转过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好…痛苦！”莲无声地嘶吼着。
他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克薇薇的自作主张并没能给他个体面的死法，莲饱受痛苦，甚至没能达成一开始的目标——跟王锦同归于尽。
该死的…
莲强行眨了眨眼，让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清晰起来。
王锦同样吃了那道菜，现在完全没反应，还有说有笑地跟胡小北聊天。
那混蛋是完全没味觉吗？
或许是注意到了莲的目光。
王锦吃完了最后一点烧烤蛞蝓，拿起蛋炒饭。
同时将另一份递给莲。
“吃点吧，如果不想死的话。”王锦微笑着。
莲眯起眼睛。
“当然。情况也可能会更糟糕，但是…”王锦耸耸肩，“没倒下就继续吃，直到一方彻底溃败为止，这是比赛啊。”
“混蛋…我会杀了你的，早晚有一天。”莲咬着牙，用残缺的舌头说着。
他伸出颤抖的手拿过蛋炒饭，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咀嚼。
呕吐。
心悸。
休克。
心脏停跳。
整个过程甚至没超过三秒。
“啊？”海盗们发出惊呼。
能抗住仰望星空，抗住鲸血，抗住深海之拥的神使，
就这么倒下了。
还他妈一脸安详。
要么，蛋炒饭在嘴里打他了。
要么…那他妈绝对不是蛋炒饭。
“年轻真好啊，倒头就睡。”王锦暗自咂舌。
好在，莲的味觉只有正常人的百分之五十，他挺过了这场浩劫。
心脏停跳十几秒后，莲猛然坐起身，眼中满是红血丝。
他四处张望着，终于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好像看到被囚之神了。
然后对着祂一顿干呕。
嘶…不可能，绝对是幻觉，大概是场噩梦…吧？
嗝。
莲打了个嗝。
残留的味道让他的意识瞬间模糊，也让他彻底回忆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卧槽！这什么！”
莲罕见地爆了句粗口，他手脚并用向后退了几米，满脸惊恐地看着那份普通的蛋炒饭。
就一口，就那么一口！
感觉有古神在嘴里蹦迪！
几乎摧毁他的极致美味便被彻底盖了过去，彻彻底底消失不见。
口腔中只剩下那种不可名状的味道，脑子里的回忆尽数粉碎，整个人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
那一瞬间，莲拼命回想了生命中所有值得高兴的事。
只为了活下去。
从这口蛋炒饭手里活下去。
求生欲救了他。
莲咽了口唾沫，眼前再次发黑。
他拼命晃了晃脑袋保持清醒，看向王锦的目光没来由地多了几分崇敬。
这家伙…真的还是人类吗？
“有点淡了。”王锦一边吃一边感叹。
“我没带太多秘制调料，要省着点用嘛。”胡小北点点头。
淡了…
又他妈淡了…
莲嘴角微微抽动。
你是魔鬼吗？
这幅消化系统已经坚不可摧了吧？
再努努力，旧日支配者你丫的是不是也能吃啊！？
“噢，你醒了。”王锦再次端着饭碗，蹲在莲面前。
“还记得规则吗？吐出来就算输了。”
“…记得。”
莲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你不想输，是吗？”王锦摸着下巴，露出恶趣味的笑容。
“嗯。”莲点头点的很果断。
“那么…我给你一个继续的机会。”王锦笑着把蛋炒饭推给莲。
“规则里写了，吃完食物就算完成比赛，这样你跟我就是平局了。”
莲面色复杂地抬起头。
这种表情不是屈辱，也不是愤怒。
它更像是听到朋友突然说“我其实是奥特曼”这种完全不切实际的东西时，表露出浓浓的疑惑。
通俗来讲就是…
“你他妈在逗我？这是人类能吃下去…”
“我吃完了。”王锦晃了晃自己的空碗。
干干净净，半粒米都没剩下。
莲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完全手足无措的沉默。
他发现自己错了，从在忍耐难吃食物这方面挑战王锦时，就已经错了。
这是完全不在同一等级的对战，像是普通人拎着刀砍行星级歼灭炮，荒诞而又滑稽。
可是，拒绝就输了。
要认输吗？
忍耐这次失败，先把小命保住。
还是拼上性命，争取一次糟糕的平局？
没过多思考，莲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啊啊啊啊！！”
他猛然抱起饭碗，怒吼着吃了起来。
场面异常悲壮。
莲几乎是吃两口就会失去意识，醒来后继续咀嚼吞咽。
样子很难看。
海盗们不解地皱起眉头，开始小声嘀咕。
“真有那么恐怖吗？”
“冒险家阁下好像没什么反应…神使不会是中了什么怪谈能力吧？”
王锦没过多解释。
他把大碗里剩下小半勺的蛋炒饭倒进饭桶，以一比一百的比例充分混合。
“可以试一下，后果自负。”王锦伸出手，笑容和煦。
不信邪的海盗们一拥而上，端着饭碗坐到桌边。
扑通。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他们吃了两口便一头栽倒进饭碗里，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短暂的昏厥后，惊醒过来的他们开始边哭边说胡话，哪怕是爬也要从这里离开。
挣扎着逃跑的海盗，趴在桌上不知死活的水手，一脸悲壮往嘴里塞东西的莲。
餐厅仿佛成了人间炼狱，空气中的蛋炒饭味道代替了硫磺与烈火，成为了全新的恐惧来源。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站在王锦身边，满脸无辜地拽拽他袖子：“傻仔，我做的不好吃吗？”
“跟平时一样。”王锦摇摇头，打了个饱嗝。
“那就好。”胡小北松了口气。
“那个…打扰一下。”少女清脆的嗓音响起。
转过头去，克薇薇正一脸兴奋地眨巴着眼睛，头巾下的触手微微颤动着。
“请问您有兴趣来蓝环餐厅工作吗？”克薇薇认真提问。
她问的是王锦。
“我？”王锦挑了挑眉毛。
“没错，我们缺少试吃员。”克薇薇兴奋地比划着，“如果有您这样的传奇帮忙，蓝环餐厅的前途将不可估量，父母也会为我骄傲的！”
“嗯…暂时没这个想法。”王锦委婉地拒绝着。
白吃白喝是不错，可这群厨娘的东西大概率带毒。
更何况他亲手把克薇薇的弟弟，北海巨妖克拉肯的儿子送进了湮灭之城…
被发现估计就完了。
“没关系，还是请您收下这份名片，蓝环餐厅永远欢迎您。”厨娘伸手比划了一下，“提我的名字，可以给您打八折。”
“多谢。”王锦礼貌地微笑，接过那张扭曲的人皮。
半块上臂带着肩膀，上面的鱼鳞已经风干。
跟莲用来召唤的凭证似乎是同一种。
有了这东西，只要付出代价，蓝环厨娘就会远道而来，为你做顿量身定制的餐食。
就是不知道拜托她们杀人会怎么样…
思绪在瞬间飘远，又缓缓飘了回来。
把人皮收进口袋，王锦发现克薇薇的目光已经转到了胡小北身上。
“要成为蓝环厨娘吗？甚至不需要深海之拥，随便做做就能这样…您的天赋已经是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了。”克薇薇兴奋地说着。
“是说我做饭很厉害吗？”胡小北惊喜地笑着。
“简直是奇迹哇！”克薇薇伸出大拇指。
“好诶！”胡小北转过头，对王锦比了个耶。
王锦捂住胃，笑容有些勉强。
这小家伙被专业人士肯定了…以后肯定会更起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