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对外开放,接受不少人间的新鲜事物,汽车、飞机、无人机在地府都不是稀罕物。只是为保留传统,地府公职人员正式出行还是会选用马匹。级别越高,越会选用传统出行方式,以彰显对传统的认可与保护。
白水如知道黑火眠也喜欢骑马去地府,而自己也好久没骑马了,借这个机会玩一下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不过有一说一,这种颠簸状态再加上这打多少灯火都阴沉沉惹人厌恶的地方,真的好适合两眼一闭睡大觉。
白水如正呵欠连连,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地府政/府建筑轮廓逐渐清晰,她不由得一惊,呛起口水来。
白水如,你之前身为冥帝的御笔被他随身携带,沾染了不少暮弦他的气息,要通过地府的魂魄验证肯定轻而易举……
但是不代表不会被其他设备识别出来,我根本就不是黑火眠。
白水如勒停坐骑,推了推墨镜,“我先微服私访四周逛一圈。你们先去交差吧。”
四个随从为愣,但还是听令先行一步。
白水如下马后拍拍马儿健壮的臀部,随马儿自行去玩,自己直接坐在马路牙子上,手肘撑着膝盖,掌心托腮看着淡定往来的男女老幼飘们,自豪叹:
嗯,看来我现在已经能比较好地控制住自己天生驱飘的能力了。
都没有飘因为我吓得屁滚尿流跑飘。
熙来攘往的飘流中,有两大五小一共七只猫显得尤为特殊;猫父母或停或走,照顾着活泼好动的五个孩子一起过马路,即使在唯有黑白飘中,也十分显眼。
万物魂魄下至地/府后,都会因为失去生机而褪去色彩,成为只有黑、白、灰三色的飘。唯有神只、高阶魂神或者已经偿赎罪/障即将投/胎的飘才会恢复色彩。
好可爱!是一家子诶。
白水如盛着微笑的唇线不自觉下沉,吸了吸鼻子。
我之前逃了这么久,躲了这么久,一直不肯承认:
原来我还是挺怀念这里的。
虽然常年阴暗,唯有农历七月这段时间才有亮光从人间照射入地府;幸好在暮弦执政后,普通街区,尤其是商业区安装了无数彩色霓虹灯来缓和、舒缓气氛。
在我成形之处,浊气下沉处、无光浓影处即下方;清气升腾处、迎光无影处即上方……
突然间传来一阵尖锐的急刹车声,将先前的喧嚣与和谐完全割裂。
随后有细弱的猫叫声飘来。
白水如忙睁开双眸、踩上路旁的消防栓,居高临下亲眼目睹那在肇事汽车车轮下六只猫的凄惨模样,唯有一只瘸脚的小猫迎面遇难;大约是走得慢才因祸得福幸免于难。
随着“交通事故路障处理”机器人迅速处理猫魂魄后,众飘也散开各干各的,一切如常。
真是可怜,就剩一只喵……不对!
能在这里出现,那只喵也是……
为什么要用这么多无常与多舛,才能去证明生命的宝贵与精彩?
白水如扁嘴摇头叹气。
突然间,又有一阵尖锐的急刹车声传来,四周行飘又因此聚集在一起围观现场。
白水如蹙眉又跳上消防栓眺望,发现眼前一切情形都于刚才一般无二,又是那辆骚紫色的敞篷跑车,同样六只橘猫和幸存的瘸脚喵。
紧接着,各种坠/楼、撞车、砍/杀的凄厉呼救和狠戾呼喝声充斥耳膜,白水如甚至一度耳鸣至暂时失去听觉。
原本就阴暗的地府瞬间被翻滚浓重的乌云遮蔽、压迫,狂暴阴风蹂躏已经四散的魂魄,砂石迷蒙着众飘双眼。
对了,是“回放”!
惨遭非命的人或动物,会在人间出事的地点以及地府相应地点不断重复死去,以完此劫。
农历七月之前都在清算业/力与罪/孽,只有达成当年“清算”目标,才有机会在农历七月期间回人间一趟,亲自领受亲属烧“寄”来的财物,否则就算如数存入天地银行,也会被低汇率转清业/障。
这就是我讨厌地府的原因,没有之一!!
白水如拼命深呼吸却难以抵抗那种从天由地一同挤压而来的压抑,她揪抓着胸口衣服,急促呼吸,蓦然双手握拳大喝:
“闪开!统统都给我闪开!!”
一时间,方圆三里的人飘、动物飘都因为白水如的“驱飘”属性被瞬间弹开,只余阴云寒风呼啸过枯叶翻飞、空荡荡的街区。
白水如阖眸深深呼吸舒缓情绪,这才沮丧跳落地面,背靠消防栓而坐。
这些人,为了让自己的亲人“了心愿”,就剥夺了“宠物”的性命!
它们就算是“物”,那也自然就有存在于世的价值和意义!
它们不该由人——同样不过是生活在蓝星上的物种去决定生与死!
分明就是那些肇事人的错,还要反复折磨它们。
对,立/法!
就应该立法在斑马线旁再划分一条供动物通行的通道,以保证人与自然和谐发展。
白水如埋头敲着手机,喃喃自语记录着,“今天我就是黑火眠,我要去提法案,给黑火眠……”。
陡然间有飘从身后拍向她肩膀,兴奋道:
“看我找到你了吧!”
“啊~!”白水如尖叫着跳起,撒腿就跑,“我不是!”
这破地府果然不能回来~!回来一次就暴露一次~!
这次恐怕我没那么好运了~!!
奈何任白水如转弯、急刹、甚至蹲下,声音都纠缠在她耳畔,悠悠召唤:
“你为什么要跑呀?我已经抓到你了~!”
“哇啊~!别抓我回去!我,我不是水如,我不是笔,我是黑火眠啊~!!黑火眠救我!!”
“你别跑呀!”
白水如被什么绳索绊倒,连滚带爬间又被那根绳索缠了一下脚踝,惊慌失色抱着脑袋蜷缩在原地,紧闭双眼不敢看眼前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如如姐姐,是我呀!”一个穿着独角卡通连帽衫,虎头虎脑的糯团子直往白水如怀里钻,毛茸茸的白色尾巴拍抚着她后背。
“小谛听~?你吓死我了!”白水如松了一口气,直接瘫坐在地,蓦地站起身揪着糯团子的卡通连帽衫提溜起来,装出凶神恶煞的神情,凑近“质问”:
“谛听,你为什么要吓我?!”
“我出来巡视情报部门,顺便找摊贩买青团呀,看见如如姐姐你变成这个样子还神神秘秘在按手机,于公于私我当然要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呀。”谛听扭动着,跃落地面的瞬间,化为原型:
一头龙身、狮尾的幼小白色瑞兽踏了踏自己的麒麟足,用长着独角的小老虎脑袋蹭着白水如膝盖,“不过如如姐姐你很快就能恢复原样了,不用担心。”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啊,小谛听。”白水如握拳掩在唇边虚咳,眯着左眼凑近又变回人身的谛听,压低嗓音问:
“话说,暮弦不在地府吧?”
谛听从白水如肩膀上蹦跶下来,抱住她匀称手臂贴贴, “冥帝他在人间呀。你不是天天……”,他眨了眨灵动的双眸截住话头,改口:
“天天躲着他吗?如如姐姐你有带青团给我吗?”
“今天来得匆忙,没有青团呢。”白水如眼见糯团子小胖脸立时跨下来,笑嘻嘻地一手捏他面颊,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纸袋,“呐,虽然没有青团,但是有龙须糖和马打滚,我记得你也爱吃的。”
“好啊好啊!我也好久没吃到新鲜的龙须糖和马打滚了!”
对了,我上次回来能顺利潜入情报科,走的还是谛听自己偷挖去买青团的地道。这回有她在旁陪着,就算没法通过魂魄身份验证,要进地/府政/府也准没问题!
白水如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顺道打量着自己的服饰:
幸好,今天我穿的是白衬衣黑西裤,也能勉强算正式服装。
“走,小谛听,我们打道回府(浑水摸鱼)去~!”
小谛听坐在白水如肩膀上大快朵颐糕点,“嗯嗯”两声作为回应。
如白水如所猜测,她和小谛听进入地府政/府大门后,随对方毫无阻拦地直接走入特别通道,步向电梯。
突然间,警铃响彻整个安检大厅。
糟糕,还是被发现了!白水如下意识紧闭双眼双手抱头蹲下,半鸵鸟半坦诚嘟囔:
“我错了我c……”。我就不该相信什么鬼“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理论!
“没事啦!不是你~!”小谛听轻轻拽了拽白水如的衣袂,悄声提醒。
白水如微微睁开左眼看去,果然见一个冒名公务员的飘被安检飘员天罗地网抓捕到。
白水如轻轻吁了一口气,边走向电梯,边看向正在舔龙须糖的小谛听,“你还想吃什么,给我个清单,我回去就立马快递给你。”
“好棒!”
话音未落,就听见那个被押往审讯途中的飘怒喝一声,骤然自爆,其魂魄化为冰凌利刃,箭雨般射向四面八方。
才进入电梯的白水如回眸瞥见,忙弯腰把谛听护在怀里同时背转身间,抬脚踢向“关门键”。
眼见电梯厢门徐徐关闭,偏偏仍有三枚冰凌穿过门缝快狠钉向白水如后脑勺。
听得“当当当”三声沉闷撞击金属板材的声响,冰凌钉入距离白水如后脑勺一厘米处,连带卡了她一缕头发。
紧接着电梯门处接连不断传来剧烈撞击声并随之被撞成鼓包撞,有七八根冰凌尖锐部分刺破电梯桥箱门。
小谛听挣脱白水如怀抱,冲向电梯面板,按下“负1层”。
随着电梯桥箱匀速下降,冰凌被卡断,跌了一地碎冰。
白水如用护身的戒指削断被卡的头发,背靠电梯箱壁长长呼吸,连面颊被墙面上的冰凌冻红都顾不上。
连管制这么严格的地府也这么不太平了吗?
那暮弦身为冥帝不是压力很大?
等白水如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会议大厅,她低头看看偷偷扯了扯自己裤脚的谛听,见对方悄悄指向首位座椅示意她落坐,遂推了推墨镜作为回应。
白水如接着墨镜遮掩,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身兼离境事务部部长及孟婆的荆楚然早已翘着二郎腿落坐,在场与会飘有二、三十名。
她又瞄向会议屏幕上的会议主题,猜:
这应该是部长级的会议吧。
黑火眠在地府的职级真的还挺高,能召集地/府各部长会议,怎么也得是副总/理级别,仅次于十殿阎罗。
荆楚然拉低太阳镜瞟向白水如,弯唇笑得更恣意了,起身带头向她鞠躬行礼,“您,下午好!”
众部长们正疑惑着今日冥帝并没有在众暗卫簇拥下进入会议室,不过看见着谛听在前为其引路,也不再揣测,齐齐起身朝“前者”恭敬行礼;因这姿势,暴露了自己的地中海、挑染成蓝紫色的长发、马尾上坠着九颗拇指大的滚圆铂金灰珍珠。
白水如无暇偷笑,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个角度:
哇,这排场!这氛围和当初我跟在暮弦身上所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原来被被朝拜、恭顺的感觉真的好爽好畅快!
难怪黑火眠也动了念头要竞选“冥帝”,难怪他还想引导我发挥为大众服务的潜质,送我去往更高层。
诶,等等,如果黑火眠成功竞选为“冥帝”,我和他完婚后不就是“冥后”了?
这难道就是他所说的“更高层”?约等于“冥后”?
听着也不错的样子,哇哈哈~!
哟嚯~!冥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
白水如努力绷直上扬的唇线,深深呼吸舒缓情绪,昂首挺胸落坐,甚至双臂舒展挥摆着不存在的礼服大袖,脱口:
“众爱……”。
众部长面面相觑:???
“请坐。”白水如迅速改口。
啊呸呸呸!白水如你昏头了居然想说“众爱卿平身”!
主持人正预备主持会议,却被白水如眼神示意暂置。
白水如弓指在桌面上叩了两下,作为提醒,“想必诸位刚才也有所耳闻,在安检处发生的事情。”
说话间,谛听的手下将情报请谛听过目后,分发给白水如及各部长过目。
白水如快速浏览情报,滔滔不绝脱稿发言:
“作为一个已经在排队轮候投/胎的飘,是什么令他突然想不开,以这种决绝的方式去提醒执政者,他们作为普通民众所无法解决的苦处与难处?”
“他们唯一可以与同在地/府亲友见面的机会,就是在他们亲友丧命的对应地府地点,一遍遍亲眼目睹他们惨遭死因反复折磨。”
“就算是重/刑/犯,在一定条件下也是可以会见亲友的。何况我们向来对外宣称公平公正公开的地府罪报业报系统?!”
“退一步来说,那些因业障该受死因反复折磨的飘,就不能在划分出的固定区域执行吗?一定要安排在市中心,惊吓无辜飘众?”
“还是说,这是你们给无辜飘众另一种形式的恐吓?巩固的,不过是你们的权力与地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