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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7章订盟

    所谓世袭的指挥使,不过是世职,能不能当上还得看兵部委任。李惟俭心下暗忖,那孙绍祖识相也就罢了,不识相的话,捏死此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当下李惟俭再不多寻思,在家中捱到午后,方才往恩师严希尧家而去。那贾雨村竟任了兵部侍郎,也不知是走了谁的门路。

    荣国府。

    因着被李纹、李绮姊妹直斥其非,宝玉连着两日都意兴阑珊,心下想不通好端端的女儿家,为何成了死鱼眼珠子。

    袭人见此便挨着床沿坐下,推他道:“怎么又要睡觉?若是闷得慌,出去逛逛就是了。”

    此时王夫人不在,只有彩云、彩霞两个留在房中,因是宝玉也没了避讳,扯着其手笑道:“我要去,只是舍不得你。”

    袭人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又笑着推搡:“快起来吧。”

    宝玉到底爬了起来,依旧闷闷道:“可往哪里去呢?怪腻腻歪歪的。”

    袭人便劝道:“你只管出去了就是,这般躺着只会愈发腻腻歪歪。”

    宝玉只得自王夫人房里出来,没精打采的,转瞬游逛到了园子里,看了会子金鱼,忽见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奔来,正心下纳罕,就见贾兰提了一张小弓追了过来。

    雪雁、紫鹃并奶嬷嬷等俱在厅堂里,见黛玉出来,紫鹃便迎上去道:“姑娘可是要去散步?”

    宝姐姐暗自叹息,只得道:“宝兄弟快别闹了,小心惹了老爷来,定不饶你。”

    王嬷嬷并两个婆子不知缘由,只道难得见了姑娘高兴,没口子的说了不少顽笑话。头晌又与卫菅毓学过了女红,待到得下晌黛玉便独自闲坐书房里翻书、抚琴。

    一见宝玉在前面,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也来逛园子?”

    思量着,不觉又念及李惟俭,于是书也懒得翻,琴也疏于抚,百无聊赖,便起身出得书房来。

    往常还觉得宝二哥顽得来,又知她心思。不知为何,这年岁渐长,愈发觉得宝二哥有些惹人嫌。她却不知,她人小身子小,心自然也小,容得下一个李惟俭,却哪里还容得下旁的?

    宝玉顿时笑将起来,见过礼忙问:“一向少会,老世伯身上康健?”

    宝玉唯唯应下,贾政这才挥手不耐地将其打发走。出得外书房,这才自奶兄弟李贵处得知,原是一早有个姓孙的造访过大老爷,砸下重礼来要谋个差事。

    袭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劝说,正思量间,媚人便快步进来,见此顿时蹙眉责问道:“你又惹二爷了?”

    那袭人赶忙说了原委,直听得宝姐姐心下好一阵无语。不过是让宝玉寻常人情来往,就好似受了撞天的委屈一般,说来如今也十三四年纪了,人家俭四哥这般年岁时业已顶门立户。

    贾兰嘿然一笑,也不在意,跑去拾了羽箭又摆弄着重新装填。

    宝玉一听是李惟俭所送,又想到了李纹、李绮姊妹,顿时就黑了脸儿,只道:“把牙栽了,那时你就不淘气了!”

    宝玉听了,不觉打了个焦雷一般,也顾不得别的,急忙回来穿衣服。

    正待开口说些什么,袭人急急追来,到得近前便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

    大老爷收了礼,却一日寻不见贾琏,只得寻了贾政分说。贾政推却不过,只得请了冯唐之子冯紫英来,居中谋划此事。

    这宝二哥实在是不知如何言说,明明比自己还年长一岁,偏生好似什么都不懂一般。

    那王嬷嬷笑道:“姑娘这会子睡下了,哥儿还是回头儿再来瞧吧。”

    待随着小厮茗烟到得贾政外书房,隐隐便听得贾政正闻言与人言语。入内一瞧,方知来者是冯紫英。

    “烦,莫问!”宝玉气咻咻径直抱头仰面栽在床上。

    “睡觉?”宝玉虚指潇湘馆内,便在此时,那哼唱声忽而就没了。

    袭人正在房中,见其归来,忙问:“老爷寻你何事?”

    冯紫英道:“都好,前儿方才得了信,如今就驻扎在西宁。每日家骑马猎狼,好不快哉。”

    媚人回首,便见宝钗扶着王夫人而来。袭人、媚人赶忙来见礼,王夫人却顾不得其他,紧忙过去搂住宝玉,心疼道:“我的儿,怎么就委屈了?”

    贾兰愈发得意,晃了晃道:“四舅舅送的速射箭匣子,二叔叔且看!”

    袭人搭眼瞥了两眼,凑过来劝说道:“老爷既吩咐了,你听着就是。若惹了老爷不快,可小心挨板子。”

    宝玉闻言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也不敢哭出声来,只憋闷着流泪不止。

    自得了李惟俭叮嘱,黛玉每日都不曾懈怠。她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道:“房里有些闷,我去园中逛逛,也不用人跟,晚饭口总会回来。”

    说罢张弓,耳听得咻咻声不停,眨眼便射出五枚没剪头的羽箭来,其中一枚不偏不倚撞在小鹿后臀,小鹿哟哟叫了几声,奔得愈发欢实。

    媚人方要再说,就听遥遥有人道:“宝兄弟又怎么了?”

    袭人只道:“哪里惹了?不过劝说两句他就这样了。”

    宝姐姐心下腻烦,面上却依旧娴静,强忍着郁结之气凑过来,凑趣也似劝慰了几句,偏生宝玉不见转好,竟躲在王夫人怀里哭闹不休。

    宝玉虚指其道:“你又淘气了,好好的射它做什么?”又见弓背与弓弦间横着个长条盒子,便纳罕道:“这又是什么?”

    宝玉只觉无甚意趣,溜达着便到了潇湘馆。耳听得吟唱细如蚊蝇、若有若无,宝玉顿时心下一喜,料想必是黛玉心绪极佳。信步便要进得潇湘馆,方才走了两步,便见女官卫菅毓与黛玉的奶嬷嬷一并拦在前头。

    宝玉闻听竟是因着此事,顿时郁郁不已。他心下厌烦,偏生推却不得差事,因是干脆回返王夫人房里。

    宝玉赔笑过,见得贾政顿时低眉顺眼。贾政便道:“你与紫英明日往王爷处走一遭,也不消多说什么,但听紫英的就是了。”

    宝玉顿时恼了:“老爷欺我,那头回见的欺我,如今连伱也欺我。你们,你们都不知我,好容易有个知我的,如今又不理我!”说话间红了眼圈儿,转眼就泪流满面。

    瞥着那月洞窗,时而眼前便想起与李惟俭隔窗相望,探手相牵的情形。黛玉便不禁红了脸儿,心下好似装了百灵鸟一般,雀跃不已。

    …………………………………………

    却说潇湘馆里,昨儿夜里与李惟俭大胆一会,又扯了手儿,黛玉夜里虽辗转反侧,一早起来却精神奕奕。

    因是她也无心翻书,时而发怔,又不自查地哼唱起李惟俭教过的曲子来。耳听得前头卫菅毓与王嬷嬷将宝玉拦下,黛玉顿时蹙起眉头来。

    他正要辩驳几句,便见卫菅毓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个儿。宝玉顿时心头打怵,自知惹不起女官,心下便有了退意。

    紫鹃、雪雁应将下来,眼见外间阴云汇聚,生怕黛玉淋雨,忙又准备了披风、油纸伞。

    自潇湘馆出来,黛玉提着油纸伞绕大观园而走。她自左而行,一路绕过秋爽斋、稻香村,过了凸碧山庄,到得昔日葬花处。此处地势颇高,立在其间正好能眺望见隔壁情形。

    黛玉举目眺望过去,便见会芳园里郁郁葱葱、流水潺潺,那前头的西路院业已封顶,不少匠人正忙着贴瓦。正心下怅然,忽而便见凝曦轩游廊里有人负手而行,一袭月白,步履不疾不徐,不是李惟俭又是何人?

    黛玉心下怦然,张口欲呼,又怕失了体统,便掩口眼巴巴的望着。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那身形忽而扭头朝这边厢眺望过来,于是顿足,笑着朝这边挥手。

    黛玉顿时展颜,略略翘脚也朝那边厢挥手。继而就见李惟俭指了指东角门,黛玉思量了下,重重颔首,随即心绪愉悦,举步朝着东角门行去。

    ………………………………………………

    方才回返自家,随意游逛便瞧见了林妹妹,李惟俭心下愉悦,轻快地朝着东角门而去。

    他昨夜方才从乐亭铁厂归来,照例这二三日不用坐衙,过了晌午往恩师严希尧家中寻去,求问那贾雨村究竟走了谁的门路。

    怎料严希尧却不肯多说,只道:“贾时飞如今就是一头驴,你理他作甚?”

    驴?黔驴技穷?

    不对,应是卸磨杀驴!

    如今陈宏谋当政,新党爪牙尚且安置不过来,又怎会分润给贾雨村这个新归附的?料想此人必是入了圣人青眼,简拔其入兵部,刚好制衡王子腾,再重新整饬边军。

    贾雨村此人善于钻营,只怕圣人也瞧出此人乃趋炎附势之辈,只怕任用其时便存了卸磨杀驴的心思。只待来日整肃了边军,为抚军中怨气,就要拿此人与王子腾开刀。

    什么叫‘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这就是了!若无恩师严希尧点拨,李惟俭说不得多费许多功夫方才能揣摩出其中的奥妙。

    信步到得东角门前,那角门半敞着,秦显家的见了李惟俭,顿时堆笑而迎,道:“四爷来了。”

    李惟俭笑着摆摆手:“今儿我就先不过去了,秦嫂子行个方便,我与林妹妹说几句话。”

    秦显家的自是应下,退在一旁。

    过得须臾,便见黛玉转过石垣,停步不远处怯生生往这边厢眺望过来。那秦显家的早躲去了清堂茅舍里,黛玉眼见无人,心下虽纳罕,却到底挪动脚步到了角门处。

    “俭四哥。”

    李惟俭观量过去,便见黛玉秉绝代姿容,具希世俊美,一声‘俭四哥’叫出口,声似黄鹂,只一声便让宿鸟栖鸦俱都沉寂下来。

    “妹妹。”

    彼此问候过,都笑着,却是好半晌无声。李惟俭有心又去牵她手,却知林妹妹这会子只怕不肯。正要说些什么,黛玉就道:“俭四哥方才回来?”

    “是,下晌去了恩师家中一趟。哦,你那先生补授了兵部侍郎。”

    “可是不妥?”

    李惟俭摇头道:“此人太过钻营,只怕难有好下场。”顿了顿,又道:“不说他,妹妹昨儿可曾睡好了?”

    黛玉轻声应下,实则昨夜李惟俭去后辗转反侧了好半晌,子时过了方才睡下。

    “上回俭四哥给我的那书看完了,回头我送回来。”

    那书可不好留在园子里,说不得就会闹出是非来。因是李惟俭应下,道:“妹妹可还有旁的想看的?”

    黛玉摇头蹙眉道:“上回让宝姐姐瞧见了,说往后少看这类的,免得移了性情。”

    李惟俭笑道:“这话怕是错了。那心智不周全的,看了方才会移了性情。妹妹早慧,只当话本子来瞧,再就是瞧瞧内中词阙,又哪里会移了性情?”

    黛玉顿时暗忖,俭四哥果然懂自己。因是便笑道:“四哥说的是,我心下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急切间也不知还有什么书好读的。”

    李惟俭便道:“西厢记,牡丹亭?”

    黛玉忽而想起那日偶尔听闻梨香院里的唱词来,便说道:“那便劳烦俭四哥借一本牡丹亭来,我听唱词颇为雅致。”

    “好。”李惟俭应下。

    黛玉正要说旁的,又听得后头传来雪雁召唤声,黛玉便无奈道:“出来了许久,料想也该到外祖母跟前去了。”

    李惟俭道:“那妹妹去吧,说不得这会子大伯母也该回来了。”

    黛玉应下,三步一回首,与之依依惜别。

    李惟俭见黛玉掩于石垣后,方才转身往东路正房行去,半路见得那悦椿楼已建得差不多,料想到五月里方能完工。刚转过登仙阁,便见红玉快步而来,到得身前道:“四爷,老夫人回来了,这会子正寻四爷呢。”

    李惟俭赶忙往大伯母院儿而去,到得院内,遥遥便听得叹息之声。入得内中,见礼后落座,李惟俭眼见大伯母梁氏蹙眉不已,便问道:“可是那苏家姑娘不妥?”

    “极为不妥!”梁氏道:“见我时,竟穿了一身百衲道袍,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我观之此女多有骄矜之气,若果然娶了,往后少不得是非。”

    李惟俭笑道:“既然如此,揭过此事就是了,大伯母又何必烦扰?”

    梁氏道:“你大伯尤为满意苏家,说诗书传家,是个知礼的。”说到此节骂道:“亏得我当日阻拦,不然此事就定下了。”

    眼见李惟俭面上不变,梁氏纳罕道:“到底是一个姓的,我都这般说了你也不气?”

    李惟俭笑道:“大伯向来执拗,侄儿可劝说不动。再说,这不是还有大伯母吗?”

    梁氏咬牙戳了下李惟俭脑门,叹息道:“明儿再去瞧瞧史家姑娘,若不可心,只怕还要再踅摸踅摸。”

    眼见大伯母吃了酒,又心绪不佳,李惟俭陪着略略说过几句话,便让其休憩。返身到得东路院,入内便见内中叽叽喳喳极为热闹。

    却是傅秋芳亲自采买了几个丫鬟来,这其中留出四个出色的与李纹、李绮做贴身丫鬟。

    见李惟俭到来,李绮便凑过来道:“四哥来的刚好,我与姐姐不知给丫鬟起什么名儿好,不如求着四哥代劳。”

    李惟俭笑着道:“你倒是会偷懒。”

    仔细观量过四个丫鬟,都有几分姿色,年岁也与李纹、李绮相差仿佛,李惟俭思量着,便将配给李纹的两个取名,一名青裳,一名丹棘;配李绮的,一名贝锦,一名箕芳。

    四个丫鬟上前谢过,傅秋芳又悄然给姊妹俩塞了银稞子,放赏过后,四个丫鬟千恩万谢,都觉这伯府果然是好去处。方才到来就到了赏,说不得往后赏赐更多,因是服侍起来都极为尽心。

    这日匆匆而过,转过天来梁氏又去造访保龄侯府。

    待下晌归来,面上便止不住的笑意。

    寻了李惟俭便道:“那大姑娘我瞧着是个好的,率真娇憨,虽说年岁还小,可瞧着身量就是个好生养的。”

    李惟俭默然无语,梁氏又道:“俭哥儿若无异议,来日我便寻了媒婆去问名。”

    李惟俭拱手道:“全凭大伯母做主就是。”

    梁氏又道:“你大伯身子骨欠佳,只怕来不得京师。这订盟一事只怕须得劳烦你那恩师了。”

    李惟俭应下,寻思着回头如何与老师严希尧说。

    大伯母梁氏办事果然爽利,隔天便寻了媒婆,许了重礼,当即便往保龄侯府而去。

    古来婚姻六礼,自前明简化,到如今又简化为了四步。分别为问名、订盟、定聘、亲迎。

    又两日,保龄侯府请了媒婆来李家请庚帖,梁氏当即用大红纸写了庚帖。其上书就李惟俭名讳、生辰八字,又为字数凑双,皆为写明‘建生’二字,交与媒婆,当日便送与保龄侯府。

    再三日,保龄侯府问卜大吉,遂写史湘云庚帖于李惟俭庚帖上,此为合写一谱。

    因京师李家只李惟俭一名男丁,是以这送庚帖于家庙前的差事便落在他自己头上。这日李惟俭将庚帖送于家庙,转天又使了银钱请钦天监春官正卜吉,那春官正自不会扫兴,装模作样测算一番,只道二人八字相合,婚姻大吉。

    到了此时,家中张罗小聘之礼,李惟俭紧忙去寻了老师严希尧。

    严希尧似笑非笑看了李惟俭好半晌,这才道:“复生一直不提,我还道李守中那老骨头舍得来京师了呢。”

    李惟俭纳罕道:“恩师莫非早就知晓了?”

    严希尧便道:“你道当日那书信我为何写下并嫡二字?”

    李惟俭怔住,就听严希尧道:“老夫既收了你做关门弟子,又怎会不为你婚事谋划?那保龄侯虽庸碌,忠靖侯却简在帝心,错非老夫一手促成,你当史家贪图那那点银钱不成?”

    李惟俭这才恍然,无怪先前与忠靖侯史鼎结缘,原来根子还在老师身上!

    他心下感念,情知老师严希尧是真心为他考虑,因是起身长揖到底,说道:“恩师拳拳维护之心,弟子不敢或忘。”

    严希尧苦笑道:“也怪老夫当日许了史鼎,却不曾与你说。待听闻你竟偷偷摸摸与林家女有了私情,这才不得已写了并嫡二字,说来也是愧对已故林盐司啊。”

    李惟俭跟着唏嘘不已,这才明白严希尧的苦心。

    此时婚姻,是为结两姓之好,一则看双方家世,二则看女子性情,至于品貌颜色,都须得往后推。

    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当家大妇,要与外间诰命交往,要处置家务,要成为男子贤内助。按照此时观念,严希尧才不管史湘云年岁、品貌如何呢,家世极好,又能掌得了家,这两条就足矣。

    至于李惟俭喜不喜欢……不重要,就算心下不喜,生了嫡子自行纳妾就是了!

    许是严希尧生怕李惟俭太有主见,万一剑走偏锋,又贪花好色,娶了个门不当户不对,又上不得厅堂的,那往后家中可有的闹了。

    眼见李惟俭颇为感念,严希尧频频颔首,心下熨帖,随即道:“既换过了庚帖,那待二十日休沐,干脆便下了小聘。”

    李惟俭拱手应下,又道:“只是大姑娘年岁还小——”

    严希尧笑道:“定下来再说,又不是要你即刻就亲迎。”

    李惟俭当即笑着应下。

    前明沿袭宋制,女子满十四方可出嫁。到得这大顺,太宗李过又将十四改做了十五及笄之年。

    大户人家都奉行此律,至于民间,民不举官不究的,反倒没法子管。

    从书房出来,李惟俭当即被偷听的严奉桢堵住。

    二公子面上雀跃,好似比自己个儿结婚还高兴。略略打趣几句,随即拍着胸脯道:“订盟之事复生莫管了,包管寻十二个朋友来,将此事给复生办妥帖了。”

    李惟俭笑着应下。

    订盟之期定在二十日,余下时日李家顿时忙碌起来。

    管家吴海平领着人四下采买,买下红绸一匹,用于别庚帖;于造办处买下金簪四只,金戒指四只,铜戒指四只,金耳环四对;其后又有羊四头,猪四口,礼烛四筐、礼香礼炮四筐、礼饼四筐、连招花盆(取意连生贵子古兆)一个、石榴花(石榴花取意多子)一盆。余下又有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转眼到得二十日这天,媒妁一早登门,随即几辆马车载着严希尧、严奉桢与寻来的十一个实学举人一并到来。

    竟陵伯府中门大开,惹得一旁的荣国府上下纷纷纳罕不已。待过了大半个时辰,又再开中门,车马并挑着小聘之礼的仆役鱼贯而出,招摇过市,一路朝着保龄侯府而去。

    到得此时,贾家上下方才知晓,原来今日竟是李惟俭下小聘!

    贾母闻听后心下叹息,想着可惜了二姑娘,除此之外再没旁的念头。这小聘一事须得男方亲眷出面,荣国府怎么算都离得太远,因是人家李惟俭没提也在情理之中;

    贾母不做反应,王夫人却暗喜不已。寻思着这李惟俭与迎春的婚事告吹,往后就免了大房借李惟俭的势来压二房,说不得宝玉袭爵的机会就此大增!因是一整日都慈眉善目的,显得极为欢喜;

    薛姨妈闻听此事,呆愣半晌,又看向宝钗。宝姐姐面色如常,好似早已将此事放下了。反倒是那薛蟠蹙眉踌躇,也不知心中谋算着什么;

    大房这一头,邢夫人生怕贾赦一气之下撒手人寰,因是虽心里将李惟俭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却叫了侍妾、丫鬟、婆子等,反复叮嘱不可让大老爷贾赦知晓。随即又琢磨着,此番总归是她这边厢占着理,来日且看李惟俭如何说。若是没理,那八千两银子正好不还了;

    这日贾琏又不知去何处厮混,王熙凤听闻此事讶然了好半晌,忙过家中琐屑,心下越想越不妥,便抽空自大观园东角门往伯府而来。

    其时李惟俭略略不安的端坐书房里,吴海宁来报,说王熙凤自后园而来,李惟俭便丢了书册,径直往东路院而去。

    到得正房里,这会子傅秋芳正陪着王熙凤吃茶,那傅秋芳极有眼色,眼见王熙凤蹙眉不已,便知其私下必有要事,因是寻了个托词便只留下李惟俭与王熙凤。

    待其一走,王熙凤急忙问道:“俭兄弟今日可是下小聘了?”

    李惟俭笑道:“就知瞒不过二嫂子。”

    王熙凤眉头紧蹙,说道:“那二姑娘该当如何?”

    李惟俭苦笑道:“能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是我大伯定下的,实则不好推诿。至于二姐姐,只能往后寻机了。”

    王熙凤思量着又道:“那林妹妹呢?”王熙凤眼明心亮,过往就瞧出一些端倪,因是这会子干脆问了出来。

    却见李惟俭低声道:“并嫡,赐婚。”

    王熙凤听罢,一双三角凤眼赫然瞪大:“赐……赐婚?”

    李惟俭恳切拱手道:“我不拿二嫂子当外人,还请二嫂子不要传出去,否则……怕是有人会对林妹妹不利。”

    王熙凤心下凛然。修大观园便占用了黛玉十几万家资,贾家都当来日皇帝会赐婚与宝玉、黛玉,因是都觉理所应当。就算来日成婚,虚抬上六十四抬、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装装门面就是,左右也没人瞧得出来。

    若赐婚的是李惟俭与黛玉,那被用去的家资该如何算?莫说是大老爷贾赦,只怕她那亲姑姑王夫人,为着十几万银子都得使阴招!只消黛玉一死,那银子自然就不作数了。

    此时就听李惟俭道:“二嫂子也知我如今家资颇丰,是以并不在乎那些许银钱。此时隐瞒,不过是怕有人果真铤而走险。”

    王熙凤默然颔首,瞧着李惟俭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此事如今还瞒着大老爷,大太太却已知晓了,俭兄弟须得想个法子遮掩过去。”

    李惟俭笑道:“所以才要二嫂子帮着遮掩啊。”

    “啊?那往后呢?”

    李惟俭道:“都并嫡了,再多个兼祧又能如何?回头儿我立下功勋,不过是求一封恩旨的事儿。”

    王熙凤思量一番,好似果然如此。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以俭兄弟之能,求一封赐婚旨意还不是手到擒来?

    因是王熙凤舒了口气笑道:“俭兄弟有打算就好。放心,俭兄弟以诚待我,今日之事断不会走漏一字一句。”

    ……………………………………………………

    保龄侯府。

    史湘云一袭红装手捧甜茶托盘上得厅堂,小姑娘刻下再是大方爽利,也羞得垂了头、红了脸儿。

    保龄侯夫人笑盈盈起身迎过来,引着史湘云上前奉茶。

    “这位是严阁老。”

    湘云紧忙屈身一福:“严阁老请茶。”

    严希尧笑着接过茶饮了,旋即自袖笼里掏出红封来放在托盘里,此为压茶匝,说白了就是红包。

    跟着又至梁氏面前,不待保龄侯夫人介绍,湘云便屈身一福道:“请恭人用茶。”

    “好好,好孩子。”梁氏乐滋滋饮了茶,同样将红包放在托盘里。

    湘云往后再看,余下的都不过二十啷当年纪,就见戴着眼镜的严奉桢满脸雀跃。保龄侯夫人又引其到严奉桢跟前,严奉桢顿时心怀大慰,饮茶送红包自是不提。

    其后保龄侯夫人叮嘱道:“你先下去,过会子婆子告诉你怎么坐就怎么坐。”

    湘云乖乖退下,随着丫鬟自去闺房。垂在窗棂下的鸟笼里关着画眉鸟,叽叽喳喳叫得欢实。小姑娘外头怔怔看着画眉,心下思绪万千。

    订婚了啊……那俭四哥瞧着颇有意趣,就是不知私底下会不会打自己。若果然打了自己,到时要不要跑回家呢?

    正胡乱思忖,婆子来叫,湘云赶忙又随着婆子上堂。

    入得内中,便见厅堂中央摆了一椅,前头还有个矮几。牵线木偶也似,湘云随着婆子摆布,端端正正落座椅上,双脚又踩在矮几上。

    这内中却有说道,踩矮几表身份高贵,面朝外是外嫁,面朝内则是招赘。

    当下梁氏上前,笑着将红丝线牵在一处的一金一铜两枚戒指给湘云戴了,此铜戒取夫妇同心之意。

    随意有人高声道:“礼成!”

    于是满堂都是欢声笑语,丫鬟、婆子等更是上前不住的道贺。小姑娘湘云心下愈发茫然,这就……订婚了?怎地跟书里说的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