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各种金银、玉石、水晶“质地”的飞禽向不同的方向飞去,密集地像是一大片七彩的阴云。
聂槐序以手作篷,搭在额前,望着远去的鸟儿们不由得露出几分满意之色。
“嗯,看来是活的。”
御鸟……额,御兽之术真没白学,不错。
回头给老祖宗们多上两柱香~在此特别鸣谢发明御兽之术的某位一代老祖~嘿嘿~
见状,雷无桀嘴巴几乎都快张成O形:“训鸟探路?这也行?”
才一个时辰……那么多飞鸟便被驯服了?还乖乖巧巧地去探路去了?
不是,就算是御兽之术,也不能那么逆天吧!
司空千落拉着聂桑窈的手腕,好奇地拨弄了一下镯子上的铃铛:
“他们是鸟,竟然能懂铃铛声音传递的意思?而且还是未经驯化的鸟……这御兽之术当真神奇。”
她刚刚就没听出来叮叮当当地在说什么。
聂桑窈见她好奇,于是笑着道:“发明御兽之术的那位一代老祖,和聂如愈一样,都是个奇……聪明蛋。某天他突发奇想,觉得能不能在操控蛊虫的基础上,以声音驱使飞鸟,充作他们的眼线。”
“而他认为要驾驭鸟类,首先要能和他们沟通,于是为了了解鸟类的语言,他硬生生地将自已活成了野人,在不见人烟的密林里生活了十年。”
“十年间,他以树叶蔽身,以野果为食,与飞禽为友,最后又耗费了三年,才发明了这种能与飞鸟沟通的御兽之术。”
听后,无双不解:
“为何只与鸟类沟通?驾驭狮子老虎的,岂不是助力更大?”
能捕猎御敌,还能当坐骑,听起来也威风啊。
这时,只听一声嗤笑。
“怕死呗。”
聂槐序慢悠悠地接过话茬,一摊手便毫不犹豫地说了大实话:
“鸟能有多危险,撑死被啄一下。可若是狮子老虎什么的,一不小心就会成为送上门的小点心。”
他们的脑回路是奇葩了点,但是又不蠢。
作和作死的区别他们还是懂得的。
众人……
好诚实的理由。
无心嘴角抽搐:“感觉你们家的老祖宗个个都是奇人……”
不是神奇的奇,是奇葩的奇。
聂桑窈就当他是在夸赞,于是笑眯眯地回道:
“不用羡慕,说不定等结束这趟精彩的冒险,也是你家祖宗了。”
无心:……名分可以有,但是祖宗还是归你吧。
消受不起,真的消受不起。
但说起来很怪,聂桑窈提起自家那些祖宗时,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原因的开心和骄傲。
而她自已很清楚,这种心情不仅仅是来源于对祖先的崇拜和尊敬。
藏书阁里,一些奇奇怪怪,但是有时候却意外好用的秘籍数不胜数,凝结着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奇思妙想。
聂桑窈每学习一本那些有意思的武功,都觉得自已是发现了一位老祖宗未曾展现于人,未曾记于史书的另一面。
那种感觉,就像是她跨越时空,跨越生死,见了他们一面,然后发现那些应该十分威严的先辈,心中其实也一直存有一丝顽劣的孩子气。
甚至有时候,她会突然觉得她很了解他们,比史书,比口口相传下来的故事,更了解他们。
之前在祖地里见到聂如愈也是。
对他从一见面便有一种莫名的极度的亲近感。
而且更奇怪的是,她对于聂如愈很信任,信任到她可以坦然地将自已所有的打算告知他,也可以自然地将自已的阴暗面向他显露……
这种信任不是来源于对方只剩下一缕意识,不用担心他会告诉旁人,而是发自内心的信任。
而且对于这次九重仙域之行,聂桑窈并不担心自已的死活,她心底总有一种隐隐约约地直觉——聂如愈不会让她死。
所以,她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无心等人的安危。毕竟他们可没有祖宗护着。
想到这儿,她抬头望了望远方,不禁眉头皱紧。
她唤来的仅仅是周围的飞禽。可即使这样,百十来只总是有的。
而它们中间,却没有一只鸟知道哪里有人,哪里有一座塔……
靠飞的都没有踩过所有的角落,可想而知,这鬼地方有多大。
聂桑窈甚至已经做好了要等上三两天的准备。
晚上,他们便在原地休息,两人一组轮流守夜,以防万一。
无心和聂桑窈是最后一组。
轮到她俩时,无心见她还睡着,正犹豫要不要让她多睡半刻钟时,下一秒却见她睁开了眼,很快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们的武功都不弱,听力自然要强上一般人很多,于是两人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在对方手上写字交流。
无心:【困不困?要不要再眯一会儿?】
离天亮不远了,他多警惕些,一个人守一会儿也无妨。
聂桑窈摇头,表示自已睡够了。
当少主那会儿睡得可比现在少多了,这个时间怕是已经在去九星堂的路上了。
而且,她本身也不是个多觉的,只偶尔累极了才会睡个懒觉。
【明】……
刚写了一个字,无心想着不对,于是又划掉了那个字。
【今天若是那些飞禽没回来,有何打算?】
聂桑窈淡定地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等】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话。
【若是三天都没有消息,再另做打算】
他们只带了一个月的食物和水,若是后面的地方都没有能吃的东西,那么一个月便是他们的极限。
而到了后面,怕是一域比一域危险。所以,他们不能在第一域浪费太多时间。
她没直说,但是无心也明白了她的打算——若是没有消息,他们只能硬闯进去。
这个话题没能继续,很快被聂桑窈揭了过去。
【天外天都安排好了?】
【嗯。两位叔叔在呢。】
无心写的淡定,丝毫不提白发仙和紫衣侯对他好一通唠叨的事。
【那就好。】
见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无心垂眸,拉过她的手,在白嫩的手心里慢慢地写道:
【你白日里说的话可作数?】
白日里?聂桑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看着她眼里明晃晃的问号,无心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
【你今日说此行结束,你的祖宗也会是我的祖宗】
【是真的吗?】
聂桑窈眨了眨眼,明白他这是要名分的意思。
可……成亲?
提起这个词,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的闪过了她爹娘的爱恨纠葛,和她的叔叔因爱而心生执念……
这一刻,有一个疑问悄然升起,在顷刻间占据心田——她对于无心的感情,能称得上是爱吗?
她不否认对于无心的喜欢,可她也清楚的知道,喜欢与爱是有区别的……她,爱无心吗?
【你爱我吗?】
聂桑窈在他的手心里写道。
无心勾唇一笑,抓住她的手,没写字,反而是凑近她的耳边,吐气如兰。
他用一种很轻,很慢,但却十分笃定的语气道:
“爱。”
说完,他缓缓离开,只望着她眉眼含笑。
天色微亮,因此她能清晰地看到无心眼中毫不掩饰地温柔与爱意。
清晨的风很凉爽,与之相反的,是少年人真挚而热烈得情意。
聂桑窈一愣,但很快一双桃花眼弯了弯,流露出一抹真心实意地笑意。
她和无心之间,并没有发生多少话本子里写的感天动地的故事,若是非要形容他们,用“水到渠成”或许更为恰当。
没有表明心意之前,无心会陪着她在藏书楼看书,一人一本书,两人伴着午后透进来的光,不说话也能待一整天,他会拿起一本本族规,在笑着调侃两句之后便替她抄写,也会替她为即将到来的大比筹谋……
他似乎做了很多小事,但每一件小事都存在于生活的边边角角里,填补她生活每一天的空缺。
在聂桑窈同意他的追求后,无心会在与她同行时牵起她的手,会将她揽在怀里,坐在雪山之巅陪她静看日出,也会在分别已久之时跑过来见她,于人声鼎沸之时坦然地对她说出情话……
没有原因,也没有很多刻意制造的浪漫和相遇,就是喜欢上对方了,仅此而已。
她也承认,她会因为他说爱而开心和满足,会因为他在细节之处所做的努力而感动……
但是很遗憾,她对无心也仅仅是喜欢。
爱这个词,于她而言太过沉重。
成亲,也或许又是另一重枷锁。
万蛊寨多是冷心无情和多心滥情之人,所以造出了钟情蛊和情蛊来约束。
仅有的几个痴情人虽都在聂桑窈身边,但却个个因爱疯魔,没能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
有这么些个“榜样”在,可想而知,聂桑窈对于爱的理解会有多么复杂。
她也时常会想自已到底是个无情的,还是个多情的——又或者是个隐藏起来的痴情人?
聂桑窈说不出什么是爱,但是她觉得如果是爱,在这一刻她不会想这么多,应当只是满心的欢喜和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现在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但又觉得不说点什么不好。
于是沉默一会儿后,写道:
【我喜欢你】
聪慧如无心,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喜欢,还不是爱。
他脸上有一丝失落,但很快又变得平静下来,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
两人再次恢复了沉默,一个望着天上的白玉月亮发呆,一个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光大亮之时,叫起众人的不是无心和聂桑窈,而是划破天际的尖啸声。
聂桑窈立刻起身,望着东南方振翅飞来的玉鹰,露出了天亮后的第一抹笑意。
比她想象的倒是要快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