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桑窈沉默良久。
正当无心以为她会拒绝时,她突然轻叹一声。
“无心,真正爱你之人不会逼得你左右为难。”她抬头,“真正爱你之人也不会舍得让你抛却一切,失去自我。”
“我不确定我的情感会有多长久和真诚,但是现下,我舍不得你如此牺牲。”
他已经足够让人怜惜了——幼年丧父,远离故乡,后又被追杀,不得已自废一身武功,虽后来得悟佛法六通,但却还是弃了自由,回天外天主持大局……
人生已经够波折了,却还喜欢上她这个……“小魔头”?
无心看清她眼底的怜惜,只觉得不理解。
因为,明明她才是那个更加让人心疼的才对啊。
“阿窈,你不舍我牺牲,但如果要为此委屈你,我同样也会心疼。”
“如果你实在不愿,我不想你委曲求全……”
聂桑窈笑了。
“我不得不承认,你简直就是按照我的喜好生的。”
她无奈摇头,这人怎么就这么会拿捏她。
“好吧。”她清清嗓子,微微扬起下巴,“看在你如此诚心的份儿上,本姑娘就给你一个光明正大追求我的机会!”
“先说好,就是给你个机会,表现若是不好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顿了一下,唇边笑容扩大:“还有,我不委屈。我等你。”
闻言,无心唇边的弧度扬到最大,眼中惊喜的光芒愈盛。
他说:“好。你且前行,无心自会去追上你。”
他抬起手臂,似乎是想拥她入怀。
聂桑窈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臂在空中顿了一下,而后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顶。
一下一下,动作轻柔,充满怜惜。
当真是克制得让人……心生爱怜。
她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在他没反应过来时伸出手臂,环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自已的头轻轻抵在他的胸膛上。
“万蛊寨没那么多男女大防。你可以抱我。”
独属于她身上的幽香钻入鼻腔,姑娘家的柔软猝不及防的扑了满怀。
这和无心之前抱聂桑窈时的感觉不一样。
他下意识的伸出手臂抱住,但也只是将手虚虚放在她的后背上,只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根本不敢用力。
“阿窈……”
低哑的声音轻唤,带着无限温柔缱绻。
聂桑窈能感觉到随着这声轻唤,他浑身渐渐放松下来,手掌一下下地抚着她披散下来的秀发。
她现在只觉得有些好笑。
平常表现得一副胆大淡定,勾引人的招数多得不得了,还以为是个热情奔放的,结果只一个拥抱便让他溃不成军……
还真是纯情。
但她很贴心的没有拆穿,毕竟某人好像还挺要面子的。
过了一会儿……
“你还不松手?”
聂桑窈微微抬头,语气里带着无奈。
她就是满足一下他的诉求,结果他抱起来没完了?
无心度过一开始的紧张害羞后,这会儿正享受着怀里的温软,脸皮也正厚得厉害。
只听他声音里满是无辜:“明明是阿窈先招惹我的,这才一会儿,怎的便厌了无心?哎,无心当真是委屈~”
聂桑窈满头黑线,你真是够了。
无心虽这么说,但却也很快松开她。
他低头轻笑,没关系,他迟早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的抱着她不撒手。
这般想着,他却是不动声色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
“你为什么会讨厌和尚?是因为……尘奴?”
他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聂桑窈神情坦然,摇头道:“不是。”
“此事说来话长。”
万蛊寨有个很令人无语的规矩。
所有满十四岁的弟子,需要在那一年独自杀一人。
要杀谁也不是随意的。
必须是身负血债,罪有应得的恶徒。
一般情况下,弟子可到传风堂,从寨中提前选好的目标里择出一个,杀之即可。
但,那时她是少主。人选须得她自已来定,若是不符合规定,她就要接受惩罚。
而且,她那时不是十四岁,而是十二岁。当然,这也是规定——少主必须要在十二岁时完成。
十二岁生辰一过,她只身一人,全身只带着断山河和一些碎银便离开了万蛊寨,寻找她的目标。
“我去了万锦城,因为我打听到有一个臭名昭着的采花贼,那些日子便在万锦城作恶。”
“那采花贼藏的很深,在万锦城中竟成了个小有名气的善人。我本想杀了他了事,但又实在不想这种人继续被传诵。于是,我开始搜集他作恶的证据。”
“不久,我遇到了一个‘多管闲事’的和尚。他听闻此事,便打算同我一起寻找证据,将那采花贼的恶行公之于众,接受惩戒。”
聂桑窈嗤笑一声:“那时我年幼,那和尚又不懂弯弯绕绕,我们没藏住,露了马脚。那采花贼知道了,便派人要杀我们……”
说到这儿,按照她的性子和现在的态度,无心大概能猜出后来的故事了。
“你们不敌,那和尚舍命换你逃出?”
“是。”聂桑窈不意外他能猜到,“后来我将那采花贼作恶的证据公之于众后,便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
“任务终于完成了。”
其实任务完成与否对于她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影响——反正总不能因为一个任务便杀了她吧?
那个和尚,“多管闲事”的和尚应该是这个任务里最亏的吧。
搜集证据出了一半的力,最后知情人把功劳都给了她不说,他却连命都丢了……
“你是因为愧疚所以才……?”
额,因爱生恨?好像不太贴切。
无心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愧疚?”聂桑窈想了想,“可能吧。”
“我们之间只知姓名,不知出处。我除了给他报仇,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在我心里始终有这么半笔债无处可还。”
有个债主从来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
但她从这件事里懂得了不少。
比如,自已的事还是要自已做的,麻烦别人容易欠债。
非要欠债的话,还是选个是活人的债主吧……死人的债,太难还了。
再比如,没有强劲的实力之前,做事还是要低调些好,除非是真不想活了,不然还是得夹着尾巴装孙子。
……
最重要的一点是,做事,定要周全细致,万不能露了马脚,叫人轻易猜出自已的意图。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面上并未显露半分异样。
末了,她总结道:“和尚,好像都挺爱多管闲事的。很烦。”
尘明和他师父丛莲,是典型。
他们不多管闲事,便不会有此一遭。
无心想了想,然后点头,深以为然:“确实。”
下一秒,却话锋一转:“但是,你不也是吗?”
对阵冥侯月姬,陪他回天外天,替他镇压域外三十二派。又派尘奴去雷门帮他们,救了李寒衣。救了唐莲,帮他解蛊,最后又让尘奴回天启帮他们对付药人。
桩桩件件,其实都与她关系不大,她大可以不管的。
但她还是管了。
闻言,聂桑窈摇头,笑得坦然:“随心而为,不算多管闲事。为达目的,曲线救人,也不算多管闲事。人心不可控,他人行事亦不可控,更算不得是我多管闲事。”
直白点,这些事不是她看不下去、尘明自作主张,便是她另有图谋。
她若是真爱多管闲事,萧瑟等人的经历便绝不会这么跌宕起伏。
比起他们,她似乎真的少了很多赤诚。
无心不知这些,只摇头浅笑:“你总是嘴硬。”
聂桑窈也不辩驳,任由他怎么想:“随你。”
抬头看了眼位置发生偏移的月亮,她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他们要等急了。”
“好。”
二人回去,自是少不得众人的询问和调侃,应付过去后便也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