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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称作齐哥的男人眼睛瞪得好似铜铃,里面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的意识甚至都还来不及消散。

    他准确地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

    可没有想到是这般结果。

    砰的一声重响,沉重的狼牙棒与尸体一同摔倒在地,掀起的劲风震得油灯都是一闪。

    剩余的帮众这才看见,男人的额头上贯出一个血洞,但他的整个后脑已是全部炸开,空空荡荡。

    路梦的手指没有这么长。

    他是全凭未歇的劲力,摧毁了对方百炼人体身上这最硬的一部分骨骼。

    看得人目瞪口呆。

    “齐,齐……齐哥!”有人惊恐出声。

    但是,玻已经动了。

    从一开始,她就并没有离开,而是翻下管道,顺着外壁一路攀援到了一行人的身后,悄然无声。

    先前负责断后的两名帮众,在听到自己的身后突然传来森冷的应答之时,背脊直接冒出了冷汗。

    那语气中的憎恶。

    有如实质。

    噗嗤两声,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每人的胸膛中就同时穿出了一柄薄刃,精准地刺破了心脏。

    玻的身形不停,她踩在附近的管道壁上,上面的苔藓黏腻滑溜,可这位反蓄奴者却借力直接跃向了身前的黑暗中。

    灯火一闪。

    路梦拿起了窝棚边的油灯。

    昏暗的光照亮了他的身形,在管道地面拉出长长的阴影,与幽暗的背影融为一体。

    斗笠的帽檐挡住了头顶滑落的凝结水,也恰到好处遮住了他的面容。

    无需多言。

    除了第一排的帮众被震慑到了以外,还有不明所以的人凭着一股子蛮劲,直冲向前。

    下一刻。

    他们全部扑倒在地。

    接着,所有的身形分成了三段:上下拦腰斩断,而头颅则直溜溜滚落。

    路梦收刀势,未入鞘。

    他仅凭这一个动作,就在一瞬间精准地切开了这些人的喉咙,帮众们连怒吼亦或是惨叫的声音都无法发出来,就这么在沉默中迎来了死亡。

    “诸位,节省时间。”他说道。

    “爷爷,好黑……发生什么了?”李茵小小的身躯颤抖着,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

    查德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样的人竟也是会有心细的机会。

    身形同样微微颤抖着的,还有飘流者老人。就在路梦出手的一瞬间,查德一手抱着李茵,一手却是拉着他的领口,将两人一同带离了战场,护在身后。

    老人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还关照过的偷渡客小伙,身形如此敏捷而双手又如此大力。

    但他真正没想到的。

    还是眼前的一幕。

    帮众们一拥而上亦或是仓皇而逃,可在他们挪动脚步的那一刻,就一定有一道刀光划破他们的气管与动脉。

    鲜血喷溅而出,混杂着嘶哑抽气呻吟的声音。

    李茵的年纪还小,光凭借这些声音还听不出什么……可听在老人的耳中,他即便没有亲眼目睹画面,也能明白这如同地狱的景象。

    偏偏,收割着生命的那个人却是如此写意,好似闲庭信步。

    路梦拔出的依旧是那把普通的制式军刀,这样的武器被无数的士兵与山匪使用,即便事后检查伤口也追踪不出来处。

    但就在顷刻间。

    这把新出产的兵刃,初一饮血,就是染上了数十人!

    哪怕是刚刚从战线上退下的苏承,也得经历了好几场生死大仗之后才实现了如此成就。

    老人从未见过如此的杀人场面。

    作为寄居在洼地泻湖的漂流者,他曾躲在阴暗处见证过下城几大社区的火并,那时候厮杀声震天,残肢尸首沥出的鲜血将下方的湖水都染成了淡红,最后直到科技猎人们出手,才弹压下纷争,划分出如今的势力。

    但就是在这样的战场上。

    老人都没有见过有人是如此死去。

    因为,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他与其说是挥砍,不如说是起舞!不是那种大人物们喜欢的糜烂音曲,而是在最蛮荒时代中,归来的猎手们还原征战的祭祀战歌。

    充满血腥与暴力。

    却赏心悦目。

    见证了同伴的死亡之后,有人终于惊恐地失去了神智,跪地向神魔一般的刀客求饶、泣不成声。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恐惧已经先一步斩断他们的意志。

    刀光一闪。

    路梦毫不停留,从跪地的人们身边走过,随后他们的尸体又各自断成三截,有的从漏洞滚落到下方的湖水,埋葬于波涛,但更多的肢体还维持着身前的形态。

    好似在向什么东西祈祷。

    查德则是明白。

    这个人刚刚说的话并非是什么比喻亦或是形容……他就是在清理而已,是在客观描述事实。

    清除这些隐藏在暗面的垃圾。

    作为一名科技猎人,查德过去也曾听说过下城区的存在,但从未知晓这里具体的生态。

    又或者,他能想象到。

    但自知无力改变。

    就好似自己的家乡哀矿镇一般。

    查德虽与姬海卢金等人为友,但更多的是私人交情,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尽心而不理解。

    可在此刻,一股畅快竟也从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管道呜呜响动。

    下城区的风力盘旋,铁壁震响,幽暗的狭长空间为之一空。

    只剩下伏地的尸首。

    长风畅通无阻。

    咔哒一声脆响,半截刀片掉落在地上,路梦看向手中空余的刀柄。

    毕竟只是一把不入流的普通兵刃,连品级都算不上,即便他如今已经可以如同庖丁解牛一般杀人切过缝隙,游刃有余,但使用的次数太多,刀身竟是承受不住路梦自己的劲力,凭空崩断。

    他随手丢掉,回身看去。

    只见一个帮众双手举着铁钎,瑟瑟发抖。

    独自一人的弊端就在这里,他哪怕可以击退千军,但世上但凡是正常的组织,都不会等着让你屠戮。

    总有漏网之鱼。

    出刀再快,一次追击几十上百人也就是极限了。

    剩余的这个帮众面庞有些青涩,看起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估计加入没有多久,冲锋都不在第一线。

    然而刚刚翻箱倒柜搜寻李家爷孙的余财时,他倒是最积极表现的。

    “别,别过来……”

    帮众颤抖着后退,路梦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动作。

    “放我走,你们离开洼地泻湖,今,今天发生的事情,我都可以当作没有看见……”

    路梦的无动于衷让他的心中燃起一丝希冀:“若是让豹哥知道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所以,所以现在走还来得及……”

    帮众心中惊惧:这个青年,如同恶魔一般,不仅瞬杀了领队的头目,而且如同清扫一样,将平日里那些自己要小心侍奉的大哥大姐粉碎地干干净净,也彻底击垮了他的意志。

    然而,在他的记忆里,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那是他在入会时跪在地上,偷偷抬起一丝视线才得以见到的男人,所属帮派的头领花豹,那统率整个下城五分之一社区的强者,仅仅是惊鸿一瞥的威势就曾经让这个帮众彻夜难眠。

    对方迟迟不动手。

    或许就还是忌惮着这一点,忌惮着可能的报复……到了这一刻,帮众的心中才有了庆幸,庆幸自己投身入了正确的势力,至少可以保全性命。

    但是下一刻,他被绊倒了。

    帮众踩上了一个染血的布袋,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同时布袋松了口,露出一张面目模糊的脸。

    无神的瞳孔,倒映出男孩惊恐的神色——他认出了对方用来掩饰伤疤的金钱纹身。

    那不正是……

    “豹……”

    “嗤。”

    一柄精细的利刃贯穿了他的喉咙,玻从阴影中现身:“他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感到悔恨。”

    “后悔本就是一项奢侈品,”路梦说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感受它的权力……倒是你,需要洗个澡吗?”

    不同于路梦,这位反蓄奴者的身上已经沾满了血污,她的实力虽然可以碾压普通帮众,但终归无法做到对方这般轻松。

    这是境界上的差距。

    不过玻游走在边缘,将短刃一枚一枚送入试图逃跑之人的胸膛与喉咙,没有留下一条漏网之鱼。

    “习惯了。”女人胸膛微微起伏,随手抹去脸边的血渍,疲惫笑笑:“看他的反应,你找对人了。”

    她指指布袋。

    那正是路梦带来的,仔细一看其中的人还没有完全断气,明显是故意留的活口,但气息已是相当微弱。

    如果不是布袋中的血水无法掩藏,以路梦的潜行能力,绝不可能被所谓的齐哥发觉——当然他也没有想过隐藏。

    一边的查德仍然抱住李茵,捂着她的眼睛,整个屠杀的过程除了最后的对话外,几乎接近无声,但这个小女孩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似的,安静了下来,听话到有些沉默。

    管道中的风。

    吹散了血气。

    老人的心中则有如惊雷滚过。

    从最后那帮众临死之前的反应,他大概也猜出了真相。

    但根本不敢确认。

    他们这些底层漂流者,按人数来说也有不少,一个聚居点起码成千上万……但根本不敢反抗前来征收例钱或是肆意欺压自己的本地帮派,可不全是忌惮小头目。

    那是因为,在他们的头上,还有更高的人镇压着。

    如今下城区的势力划分已经清清楚楚,五大社区虽偶有摩擦,但利益是一致的。分管他们的人,即便是与洼地泻湖中的高层,也能够说得上话,实力更是没有一个低于军团级。

    可就在刚刚。

    老人亲眼见到,自己所在的这一社区……他们所有人的最顶头上司,直接被拔除了?

    按时间算。

    他们这还刚到湖镇不到半天而已,甚至到具体发生的时间点,可能还要更早。

    要在重重守卫中,将对方的头领打成重伤带过来,自己全身而退。

    而这将会在下城区……不,是在整个洼地泻湖引起多大的风暴?

    你……也是偷渡客吗?

    玻与查德互相确认着点了点头。

    在他们当中,这工作的确只能委托红之王。

    短暂的沉默后,老人像是下定了决心,连眼神都坚定了起来:

    “跟我来——”

    ……

    ……

    就在施察带领的贵族商队接受机械师沃尔夫盘问,而下城区的某处发生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清扫之时,波涛汹涌的湖水中,忽地钻出一个人影。

    看那有些纤细曼妙的侧写,还是一位女性。

    “呼。”她摘下特制的潜水面罩,吐出一口湖水,皱眉咋舌:“怎么感觉有一股血腥味?”

    当然或许是错觉,只是当她潜入到一支商队当中,目睹了那些诡异污染的毒池后,再怎么说也不会乐意将这洼地泻湖的水喝进肚里。

    “那领队的人影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黑色划痕见过……”女人一边在风暴中泅水,一边试图找到一个方便的位置攀上钢铁的平台,脑海中则在回忆白天的经历,“这些商人的动作也太慢了,雨还来得急,害我没有跟上他们。”

    后续那些跟在贵族商队尾巴边,试图泅渡而来的人们,基本上都被风暴与涨潮给冲散了。

    运气好的,还有可能原路返回。

    在这连铁皮蒙船都能被掀翻的鬼天气里,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驮兽可以强行泅渡,如果暴雨没有停歇,一般实力不济的人,至少绝对是无法再到洼地泻湖来了。

    “孤岛啊。”女子感叹着,一座城镇形似孤岛。

    关键是,被挡住的人中还有她的同伴。

    他们的装备齐全,安全没有问题,可在此期间,肯定是无法支援自己了。

    她也就是在苦中作乐。

    看来此行与预想中不一样,被迫要小心行事才可。

    平台上,一队科技猎人身穿雨披、手持提灯,沿着边缘巡逻。

    一名队尾的猎手忽然警觉:“什么人……”

    可他的话刚到嘴边,还没有穿过雨幕风暴之时,后脑勺就遭受了重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一起倒下的还有他身边的同伴。

    幽暗的人影借机翻身而上,拽着他们的身体迅速躲入角落。

    女子拍拍手,打量着两人。

    “可惜,在查清楚之前我没有资格对你们动手,又不能让人发现。”她状似苦恼地思索了片刻,随即眼睛一亮,充满着灵动,“我记得……你们这儿好像有一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