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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衍先回了一趟小镇的赏金处,把拖了好久的护送赏金给领取了。

    再回到他们之前的出租屋里。

    房间挺干净的,家具依旧摆在各自的位置上,但因为长期没人打扫的缘故,还是蒙上了一层灰。

    平时两个人一起住会有些挤的房间,现在只有随衍一个人了。

    空落落的。

    随衍招呼着小开先去休息,自己把整个房间打扫一遍,扫了扫地,擦了擦桌子椅子,然后坐在床上思考。

    安静的看着窗外。

    自己现在一个人去其他地方很明显不太现实,光是管控令就能让随衍感到头疼,他没有能隐藏踪迹的手段,去了也就是被抓起来,一点用都没有。

    还不如按照他们说的,先在这里提升一下实力,只要他长时间没有出现在林楚司身边,说不定管控令就能解掉,到那时再去也不迟。

    随衍伸手把玩着脖子上的项链,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

    自己也该从被照顾的角色中脱离出来了,一直止步不前,不是什么好事情。

    ......

    辰基挞境内

    与奚萨相接壤地区很不太平,自然也没了很严格的管控。于是乎,有不少家伙趁机混了进来。

    辰基挞现在处于保守防御的状态,他们打算先撑过第一波攻势之后再进行反攻。

    前几天的战况都很激烈,有的地区甚至能从白天打到晚上。

    “别乱动”男人把镊子深入到伤员的伤口里,将里面的弹片取出。

    “运气好,没进太深,不然的话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伤员憋着痛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宋医生,前线又撤下来了一批伤员,他们的伤势很严重,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我马上来。”

    宋医生跟着他来到了另一个伤员接待处。

    里面的伤员一个个的都惨不忍睹,几乎全部身负重伤,生命垂危。

    有的人已经失去了双腿,有的人则被斩断了一只手臂,鲜血淋漓。他们全身布满了伤口,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他们身下的床单和地面。

    即便他们再怎么努力抢救,也还是有一些伤员没有保住。

    这种事情每一天都在发生,即便是成功活下来的人,也都成了终身残疾。

    奚萨早就切断了他们的补给线,别说人不能补上来,就连食物、药品都运不过来。这一整块区域变成了困死他们的瓮。

    早晚有一天,前线会守不住,敌人会攻过来,他们的退路都被堵的死死的,到时候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可即便如此,没有一个人放弃,没有一个人产生退意。

    前线还在作战的士兵、后方的伤员、后勤的每一个人,眼神都是那么的坚定。

    因为恨。

    恨奚萨将炮火打到了他们的国土上,恨奚萨对避难的平民发动炮击,恨奚萨将他们生活的地方变成了废墟。

    奚萨故意没有切断他们的通信,所以他们每天都有和指挥部汇报这里的战况,每一次通话,指挥部的人都是哭着说对不起他们。

    他们受困于此,却等不来支援。

    绝望吗?

    “部队上下协同一心,视死如归!”

    这就是他们的答复。

    宋医生已经两天没合眼了,眼睛早已布满了血丝。但他依旧尽力维持着自己的精神,控制住不要手抖,为每一位伤员做着手术。

    没有灯就用火把,没有麻醉也得上。

    伤员痛苦的惨叫回荡在简易的手术帐篷里,身边人一次次擦着他们的汗水,帮宋医生递工具,打下手。

    有疼晕过去的,也有再被疼醒的,哀嚎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他们已经习惯了,这并不能影响到他们继续进行手术。

    没有人退缩,就连手术床上的伤员也是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伤员的嗓子已经喊哑了,换班换下来的助手颤颤巍巍的坐在了地上,沾地就睡。

    手术结束后,宋医生再也没能撑住,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在伤员休息的帐篷内了。

    周围人眼见他醒了,只要是还能爬起来的,一个个的都凑到了宋医生的身边。

    “宋医生,你怎么样?”

    “宋医生,没事吧?”

    “宋医生,再多休息会哈,你们也安静点,别吵着他休息了。”

    宋医生的脸长的很是清秀,本来就很白的脸现在因为操劳过度,看起来更苍白了。

    但没有人因为宋医生长的柔弱一点就不看好他,相反还十分尊敬他。

    宋医生是国际上派来的,在他们部队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尽心竭力,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手术,救了多少人。

    条件艰苦又算的了什么?他长的是娇嫩了一点,但不还是照样待着这里,完全没有吃不了苦的样子。

    应接不暇的一场场手术又如何?他从来没抱怨过什么,废寝忘食的从早做到晚,连续做了两天的手术。身边的助手可以换班休息,可他不行,他要是休息了谁来救伤员。

    宋医生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可还没等他下床,周围的人一把就把他按回了床上。

    “你们...”

    “宋医生,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做的了手术。”

    “就是,你才睡了三个多小时,明明忙了两天两夜了,怎么不多睡一会,三个小时哪够啊?”

    “胡闹!”宋医生的脸气的一阵白一阵红,声音也大声了许多,不过在他们听来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我休息了谁救人?赶紧放开我,还有那么多人要救,我怎么好意思休息的?”

    宋医生挣扎着就要起身,另一只大手从他的身边伸了过来,死死的按住了他的上半身。

    “老刘?你...你手不要了?”

    老刘按在宋医生胸口的手上缠满了绷带,还有好多止不住的血从绷带里漏出。

    “是呀宋医生,你要是想废了我的手,你现在就起来,我手在你这按着呢,只要你想起来,这手啊,包废。”

    “你你你...他们在这闹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一起闹!”宋医生气的浑身发抖,但他也不敢乱动。

    “听话啊,乖乖躺着再睡一觉,咱们这几个兄弟虽然都没手没脚的,但随便单拎出来哪一个,都够收拾你的。”

    身边人听了老刘的话,一阵大笑,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宋医生。

    “说起来大家伙好像都是你救呢,你也不忍心看着我们再次受伤吧。”

    宋医生的胸口气的不断起伏,这张好看的脸看起来气极了,“我在这躺着了,其他人呢?其他兄弟怎么办?”

    帐篷内安静了下来,随后一个个的互相看了一眼,笑容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无奈、还有悲伤。

    “他们拒绝你的手术。”

    “什么...”宋医生的大脑一片空白。

    “宋医生,再过个不久,我们大家伙都会死,下一波攻势我们已经挡不住了,不会再有伤员撤下来了,前线兄弟们都做好死在战场上的准备了。”

    “到时候我们被抓住也是死,但你不会,你是国际上派来的人,那些混蛋不会要你的命,他们也不敢。”

    “反正早晚都会死,又何必让你再为我们操劳呢?我们大家伙已经很对不起你了,你来这里之后就没有吃好过睡好过,一天天的不是在这个帐篷里手术,就是在那个帐篷里手术。”

    “得,今天要不是给你累晕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把你劝下来,强行摁着你吧,你肯定会闹,不肯嘛,你手劲确实小,但骨子里那个劲大,万一给你弄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那就完蛋了。”

    老刘笑眯眯的看着床上的宋医生。

    “这里是战场,又不是什么世外桃源,我要是为了每天吃好睡好的,我就不来这里了。”

    “那当然,你在这里的每一天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但大家伙其实挺希望你回你的世外桃源去。我们呐,没那个享福的命了,还连带着你受苦受难,那多不好意思啊。”

    “再说了,那些兄弟已经决定了,就算你现在过去了他们也不肯你为他们做手术。”

    “为什么...”宋医生的声音都颤抖了许多。

    “他们是最后一批伤员了,他们说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让你多休息一会儿,那些混蛋虽然不要你的命,但肯定对你不好,说不定会因为你这张脸对你上下其手呢。”

    “你得多留点力气,到时候反抗、呼救,他们不敢坐视不管的,只要你把动静搞大了就没事了。”

    “为什么...”宋医生的眼角湿润了,一滴一滴的泪水从眼睛里流出。

    “让我去救他们好不好,我不怕死的,大不了到时候我和你们一起死,你让我去救他们好不好。”宋医生越说眼泪越多,声音哽咽着。

    “我是医生...我可以救人的...说不定能救下来,救下来...”

    救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跑不掉,活不下来...

    身为医生,拼死拼活的忙到最后,结果连一个人都没救下来。

    他救回来的这么多条命,等奚萨的人攻过来的时候一个都保不住,那他留在这里这么多天又有什么意义呢?

    泪水浸湿了他的脸庞,眼睛周围一圈哭的格外的红,抽泣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变成了哭声。

    他来这里这么多天了,没被炮火导弹的声音吓哭过,也没被苦日子熬哭过,更没被死亡怕哭过。

    现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得知他救下来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活着出去,一个都不行。只有他能仗着自己的身份,苟延残喘的从这里爬出去。

    从被围困的第一天起他就想过这种结局,但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他希望他们能脱困,哪怕只有几个人也好。可现实不会听从他的呼唤。

    他哭了,哭的很伤心。

    一群大老爷们手忙脚乱的哄着小美人,他们哪里见过平日里坚强的不得了的宋医生哭过,还哭的这么伤心。

    “别...别哭啊,哭累了就没力气了,到时候那些混蛋就更不会放过你了。”

    “宋医生,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你看我,在你手术台上的时候,我疼的哇哇大叫也没哭过。”

    “什么出息,多大的人了,这点疼都受不了,在手术的时候就你叫这么大声,吵着我们睡觉了。”

    “嘿,好你个老刘,你就没了条右手,宋医生给你简单包扎的时候你居然都直接疼晕过去了,就你声音最小了,疼晕了当然没声了是吧,还好意思说我。”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在旁边幼稚的比起赛来,比谁最坚强,比他们当时谁叫的声音小叫的声音少。

    宋医生听着他们吵吵闹闹的,越听越好笑,一时间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嘴角上扬了一些。

    真奇怪,明明大家吵的声音大的不得了,可宋医生这么小声的笑声每个人都能听见。

    合着大家都是故意的,注意力原来全在宋医生这里呢。

    “诶你看,笑了,笑了就不许再哭了啊,哎呀要是你是女孩子,我还真想娶你回家做老婆呢。”

    “咦~”周围人嫌弃的嘘声响起,离老刘近的还推了推他。

    宋医生没有生气,对他的这句调侃他也只是和大家一起笑了笑。

    一边哭一边笑的样子看起来滑稽极了。

    他吸了吸鼻涕,再用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

    在这里这么多天了,认识到的每一个人他都很重视,很珍惜,这里的友谊情分在之前的地方是体会不到的。

    每个人对他都是真心的好...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说要给宋医生唱首歌,于是大家伙都清了清嗓子。

    这群大老爷们唱起歌来不至于五音不全,不过歌声里没有技巧,全是自己的感情。

    “我们坐在熙卢的河边...”

    随着一句一句歌词的唱起,唱歌的人也变的越来越多。

    “为了人们的幸福,为了我们的祖国...”

    随着一声声的枪响,唱歌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少。

    宋医生被身边的两个士兵架着,早已哭成了泪人,嚎啕大哭的声音和他们的歌声一起回荡在周围。

    “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奚萨的人抓住了没有反抗之力的他们,对他们一个个进行处刑,来振奋士气。

    有反抗能力的早就已经牺牲了,死前还带走了奚萨的好几个人一起陪葬。

    “我们回到熙卢的河边,共同盼望着幸福生活。”

    一曲唱完。

    “宋医生,老刘不是说了吗?笑了之后就不能哭喽。”

    “砰!”

    最后一声枪响,宣告着处刑仪式的结束。

    男人没有双腿,是趴在地上唱完的,也是在地上闭眼的。

    猩红的鲜血染红了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那些曾经一起并肩作战、同甘共苦的人们,如今都已成为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仿佛还在歌唱着。

    宋医生哭的更大声了,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想看清眼前人的表情,却又不敢看清这个残忍的结局。

    奚萨的人把他架着看完了全部的处刑过程。

    “长官,他怎么办?”

    高大的男人不屑的看着被架着哭的宋医生,嘴里还叼着一根烟。

    “枪毙了,既然他和这些牲畜的感情这么好,那就送他一程,让他们在地下团聚吧。”

    男人漫不经心的一手掐住宋医生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

    “长官,他是国际上派来的,这样子做的话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洲盟现在人心各异,对我们出不了手,无非就是谴责嘛,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我们还有弑魔渊的人在背后支持,怕什么。”

    “更何况...”男人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掐着宋医生下巴的手也变得十分用力。

    “这个家伙救下来的人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多少兄弟死在了他们的手上,这个仇要是不报,怎么对得起他们。”

    “明白了”

    架着宋医生的士兵把他丢在了地上,他也不顾地上的污泥,发疯般的爬向了被处刑的人。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好兄弟,现在全都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地上。

    他心痛啊...心好痛啊...

    疼的发慌,疼的发抖...

    男人刚才对他做什么他根本就没注意,说的话也一样没听,他一心都在他们的身上。

    认识了这么久...说走就走了...

    “砰!”

    枪响过后,奚萨的人撤离了这里。

    天空暗沉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氛,昭示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先是小雨,再是大雨。雨水冲刷着血红的土地,将每个人的血都融在了一起。

    宋商荣,出生于富商家庭,父亲希望他能继承家业,做大做强,给他取了商荣的名字。

    从小开始一直都很听话,没有违背过父母的任何一句话,除了父亲给他寄托的希望以外...

    和父亲说明自己的意愿以后,父亲也是乐呵乐呵的同意了,没有为难他什么。但家业总归还是要有人继承的,于是便转头和他的母亲商量着生个二胎。

    学医之后,在医学院表现突出,毕业后他的父母给当地最有名的一家医院捐助了一笔巨款,他也成为了那里的一名主任。

    工作一年不到,宋医生在医院里受到了不少同事的谄媚献殷勤,因为他的背景很大,不少人都想和他结识。

    还有私底下的讥笑,认为他就是靠着走后门上来的,且事实确实是如此。

    和父母商量之后,宋商荣从一名最普通的医护人员开始做起,帮病患收拾床铺、打点滴、测血压。

    洲盟在国际上招医护人员的时候,他也踊跃的报名参加了。这可把父亲气个半死,他可以放任宋商荣在这里胡闹,毕竟他有钱有势,可以保的住他的大儿子。

    可战场上子弹不长眼,管你是谁的儿子,全都一视同仁。

    两人为此大吵一架,最后父亲拗不过他,同意了。

    宋商荣从小就被身边人宠溺的不得了,但他的身上完全没有娇生惯养的脾气。吃的了苦,做的成事,来到辰基挞的前线部队后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句。

    在别墅里有人服侍他,在这里是他服侍伤员;平日里一天洗一次澡,在这里一个星期都没洗过一次;从前吃的喝的都是精挑细选的山珍海味,在这里啃几个馒头喝点水就能干一整天了。

    宋商荣牺牲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宋母悲伤过度昏了过去,宋父一晚上老了二十多岁,长出了一头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