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霍宴疲惫的脸,她忽然有股冲动,想去问问他,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就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吗?
耳边反复回想着他的那句,“我不放心你。”
路乔摩挲着手背上的伤疤,一下又一下,几乎要把那道疤给生生的抠掉。
用力太过,有点疼。
疼痛拉扯着神经,异样的感觉,从那道伤疤处,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路乔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
可更奇怪的是,她对自己现在的这个状态,竟然没有的排斥。
路乔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唇。
忽然猛地转身去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捧水泼在自己的脸上。
凉水泼在脸上,凉意从肌肤渗透进了血液当中。
路乔终于清醒了一些。
那种奇怪的状态也终于退去,路乔抬头看着镜子里边的自己,她勉强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地扯出了一抹不像是笑的笑容。
调整好了情绪,路乔这才出了浴室。
两个小家伙还没醒,霍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回自己的房间睡,却偏偏要在这挤着。
房间里很安静,她能听到霍宴的呼吸声。
平稳的呼吸声好像近在耳边,吹的人心头发痒。
路乔在房间里待不住,坐了没有一会,就蓦地起身去外边透气。
下楼顺便吃了早餐,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带了两个小朋友的早餐准备上楼。
刚走出餐厅,忽然想起那位帮她忙前忙后的霍总,脚步一顿,蓦地又转身回去,替霍总打包了早餐,才回房间。
推开门还准备叫霍总起床。
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霍总就已经起来了,两个小朋友乖乖的在一边玩玩具,霍宴背对着门的方向,透过玻璃窗望着楼下的风景,耳边贴着电话,在跟人通电话。
路乔的脚步迟
疑,她这个时候进去,是不是有点不方便。
两个小朋友看见她,眼睛顿时一亮,小窈窈伸手想要她抱。
她下意识的竖起了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两个小朋友不要发出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看了眼霍宴,动作很轻的进门,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霍宴并没有发现她,跟手机那端的人温声说着话。
“有事出来一趟,在青市……嗯,会尽早回去的……”
霍宴的手机质量很好,不漏音,房间里安静的很,依然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霍宴沉默了半晌,蓦地听见霍宴低低的一句:“妈,我知道了。”
眸一凝。
霍宴这是在跟司韵安打电话。
鬼使神差的,她没有转身离开,而是站在了原地。
不知道司韵安说了什么,霍宴沉声说:“这次的意外跟她没有关系,就算我不去找她,这事情迟早也会发生。齐清筹谋多年,藏在暗地里的蛇,本身就是冲我来的,只要一天没除掉,这个隐患就一直都在……”
路乔闭了下眼睛。
如果她的理解能力没有问题的话,她可不可以理解为,霍宴现在是不是在替她说话?
心绪复杂,五味杂陈。
她看着霍宴,总觉得眼前蒙着一层雾,怎么也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在替她说话?
霍宴背对着路乔,并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司韵安在电话里厉声逼问,“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路乔这种人,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她进我霍家的门的,你要是再这么固执下去,那就有她没我,你以后也别认我这个妈了,我也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像是怕他不信,又刻意强调了一遍:“我说到做到!”
霍宴太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气,彻底断绝母子关系是不可能的,但是
倘若他今天选了路乔,以后母子关系必定会生出无法抹去的隔阂。
霍宴皱眉。
他险些丧命这事,他母亲到底是把帐算在了路乔的头上。
她这是在逼迫他,看样子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借机发作,让他跟路乔来个了断。
二选一,这跟那个婆媳之间的经典问题非常相似。
“你妈跟你媳妇掉进河里,你救谁?”
不过是司韵安把掉河这个条件省略掉了,直接把问题丢给了霍宴,让他选。
霍宴面色凝重,伸手贴上落地窗,窗玻璃冰凉的温度从手心一直蔓延到了心底。
“我不会答应您的。”
贴在玻璃上的手指用劲,在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就越发的清晰,指尖都泛白,在玻璃上留下了几个浅浅的痕迹。
司韵安的声音微提,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抛弃自己的母亲。
她又气又痛,“你什么意思?我养了你三十多年,你现在竟然要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年的女人,就要抛弃我?就因为一个路乔,你连家都不要了?”
司韵安难以置信,声音到最后几乎哽咽的泣不成声,“我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你……含辛茹苦的把你养这么大,到头来,却还比不上一个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的女人。”
霍宴锋眉顿时皱得更紧了。
司韵安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生养之恩,我从不敢忘。”
“那你是什么意思?”
“您是我妈,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跟你断绝关系。”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跟路乔断了是吗?”
霍宴的面部线条紧绷着,蓦地就想来根烟,想到房间里还有两个孩子,就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是。”
他启唇,“路乔是唯一的霍太太,霍宴
的妻子,从始至终,都只会只她。”
路乔的心猛然一收缩,愕然抬头看向霍宴,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所以生出了什么幻觉来。
不然她怎么可能从霍宴的嘴里听到这种话来。
“在我心里,她跟您同样重要。”
司韵安生他养他三十年,这是比命还要重的恩情,这是他的母亲,他不可能放弃。
可路乔他同样不愿意放手。
相识多年,生于少年时的爱情,后因为误会分开,兜兜转转数年,重续孽缘,相爱相杀。
他曾经以为他是恨她的,恨之入骨。
可是后来当误会解开,才发现原来最有资格恨的不是他,他甚至连怨怼的理由都没有。
司韵安为了他所犯下的错,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去偿还。
可他身为人子,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
所以,他对她的恨意又转化为了愧疚。
他想要赎罪。
可笨拙得的赎罪,却又惹出了不少的误会。
爱过,恨过,愧疚过。
各种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这种轰轰烈烈,伤筋动骨,足以刻骨铭心。
更何况路乔曾经几次三番救他性命,义无反顾。
生死永远都是深刻的。
路乔留在他心里的划痕,比任何人都要深。
在生死边缘,蓦地想起了她。
还是年少的模样,仰着头,笑意盈盈的样子,跟他说:“我可是独一无二的,你如果把我弄丢了,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的眼睛里有星光,星光里,是他的倒影。
那一刻,他忽然就知道了。
他的这一生都烙上了名为路乔的烙印。
这是一生的情劫,渡不过,看不破。
“就像您永远会是我的母亲一样,她也永远会是霍宴的霍太太。”
紧紧的摁着心口的位置,路乔能感觉到胸膛之下藏着的那颗柔软的心脏
,现在跳得很快。
她的脚下如同粘上了胶水,怎么都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
霍宴背对着她,还没有发现她。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站在这里偷听霍宴跟司韵安的电话,但是她根本就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
身体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她就这么怔怔的站在原地,仿佛能够直接站到地老天荒似的。
目光直直的落在霍宴的身上,她掩耳盗铃一般的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我知道您不喜欢路乔,可我并不是您的傀儡,不能所有的事情都按照您的喜好去做。”
“您跟路乔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您不喜欢她,我所能保证的是,以后我不会把她带到您眼前来。”
不带到面前去,就大可以装作是不知道。
跟掩耳盗铃有异曲同工之效。
霍宴这么做,对,也不对。
他可以说是非常有原则了。
父母养育之恩,恩重如山,他不会为了爱情就彻底什么都不管不顾。
可也不会因为父母的反对就直接抛弃自己的爱人。
路乔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就冒出来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她怀疑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真实的霍宴,要么是她的幻觉,要么就是她在做梦。
不然,霍宴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怎么可能会如此的维护她?
可是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次。
能从皮肤上清楚地感觉到指甲掐下去的那种疼痛。
这不是梦。
垂在身侧的手不受自己控制的颤抖着。
没人知道她现在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怔怔看着霍宴,耳边反复回荡着一句话。
霍宴刚才说:“您跟路乔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一遍又一遍在耳边重复着。
她的心像是在烈火里煎熬着,又像是在冰水里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