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了沙子一样的声音,一句话里好几个字都破了音。
霍宴手下微用力,将她的手臂摁住,快速让医生把针拔出来之后,又重新调整,刺入了手背当中。
蔷薇的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为了防止再次滚针,霍宴只能用力摁住蔷薇的手。
像是铁焊在了上面一样,不管蔷薇怎么挣扎,霍宴的手都仍然纹丝不动。
“你不愿意接受我,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的做戏,你干脆让我直接烧死算了。”
霍宴眼神沉沉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蔷薇瞥见他无名指上一点明光闪过,忽然就笑了。
“呵,我还真是自作多情啊,你这哪里是在关心我,你这是在关心路乔……”
她笑的讽刺,“如果我有自己的身体,我现在恐怕就是发烧烧死了,你恐怕都不会看我一眼。”
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滴的滚落在她的身体里,顺着血液传遍了四肢百骇,异常的冰冷。
这一身流动着的温热血液,都要被降温了。
蔷薇见挣脱不开霍宴的手,慢慢的就平静了下来。
垂着眸,安分了一会儿,就在霍宴准备把手松开的时候,蔷薇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诡异的盯着他,神情诡谲莫名。
“霍宴,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会甘愿受委屈的人,凭什么路乔救世主人格,而我只能做一个次人格,我不会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弱肉强食。”
达尔文进化论,就是物竞天择。
适者才能生存。
路乔比她软弱了太多,怎么配享受现在这一切?
不,路乔不配!
她才是最有资格享受现在这一切的那个人。
“她不配享受这样的人生,可她已经享受了二十多年,现在这一切,该由我来接手了。”
她嘴角勾起了诡谲的笑,“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大自然的法则,所有生物都不例外,她路乔并不特别,当然也是一样的。”
霍宴眯眸,手下的力道都收紧了,捏得蔷薇生疼。
可是蔷薇浑不在意,她甚至笑的更加愉悦了。
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作为一个弱者,迟早会被强者所取代。”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她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软语的说:“之前跟你说过的,抹杀,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霍宴眼底掠过了寒芒,周身的气势也变了,几乎要化为了实质。
像是冰凉的刀锋从蔷薇的脖颈擦过,脆弱的皮肉之下,藏着的便是大动脉。
如果霍宴的目光能够化为实质的话,那现在恐怕蔷薇的脖子,已经血涌如泉了。
蔷薇不知收敛,疯狂的在作死的边缘试探着。
“你猜我这个次人格,到底能不能够强悍到直接抹杀掉主人格?”
霍宴额头上的青筋欢快的跳动着,而蔷薇笑的愉悦至极。
“霍宴,虽然说我是路乔的副人格,但是我这个人呀,跟她完全不一样,我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所说的那样,她故意伸手把刚刚扎好的输液针又拔掉。
血珠,跟输液瓶里的药水,低落在床单上,地上。
病房里,有一瞬间,安静的有点可怕。
从输液针里滴落出水珠,滴落在地上,声音分外清楚。
明明很小的声音,但是在这个时候却偏偏大得震耳。
与其说是砸在地上,还不如说是砸在他们两个人的心里。
蔷薇仰着脸,反复的高烧,脸色是苍白的,但是她的脸颊却是通红的。
一脸的倔强。
霍宴已经忍耐了到极点,面部线条紧绷着,眼底的猩红血色,肆
意的泛滥着,看起来叫人心惊。
“你敢!”
两个字,辗转在舌间,都是浓浓的血腥味。
蔷薇心里越发的不平起来。
凭什么路乔一个根本就没有把霍宴放在心上的人,却能够被他如此的维护。
而她,几乎都要把心掏出来,放在他的面前。
霍宴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路乔到底哪里好了?
他凭什么这么不公平的对待她?
蔷薇觉得不平,愤怒又痛苦。
可她大概也没有想到,感情这种事情,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谈公平,往往会更深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不公平。
不知者无畏,蔷薇因为不知,一腔孤勇,在一见钟情这条路上越走越偏,最后走火入魔,撞的头破血流。
“我有什么不敢的?各凭本事罢了,路乔有本事就跟我争争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就看看我们两个到底是谁最后能够胜出。”
“蔷薇,你别太过分了。”
霍宴说:“别以为你躲在路乔的身体里,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要是敢动她一下,就算是把你从她的身体里硬生生扯出来,我也要让你生不如死。”
在腿边的另外一只手,有遮挡,蔷薇不着痕迹的把手收拢。
鼓针的地方突起了一个大包,带着点青紫色,有些吓人。
“好啊,有本事你就把我从她的身体里揪出来,不然的话,早晚有一天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路乔这个人了。”
再也没有路乔这个人了。
这句话刀一样的扎入了霍宴的心里,而且还狠狠地在他的心里旋了一圈。
很疼。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在那个梦里让他最痛苦的,并不是路乔捅刀,最让他有情绪激烈起伏的是,当他眼睁睁的看着路乔一点点在他的眼前消失。
留不住,抓
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影,在他的眼前逐渐变成透明,然后分崩离析,化成粉末,飘散成烟。
心理上的疼痛,比生理上的疼痛更加的剧烈。
每一下牵扯着神经,都让人恨不得去死。
因为太痛了。
比死还要疼痛。
霍宴陷入了那场噩梦当中,久久无法自拔。
谈话最终无疾而终,蔷薇抢夺过身体的控制权整整一周的时间,期间,霍宴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比跟路乔相处的时间还要久。
同进同出,让不明真相的游乐园负责人,夸了几句两人恩爱。
蔷薇冷笑出声。
恩爱?
这真是她最近听到的最好的笑话了,而且没有之一。
霍宴为什么要跟着她,其他人不知道,可她心里比明镜还要清楚。
他这哪里是跟她感情好,其实不过是因为她的一番话生出了警惕性,在这里盯着她,是防止她做什么事情,对路乔不利罢了。
他是为了路乔。
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对蔷薇的羞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蔷薇跟路乔真是同宗同源,连在爱情上的经历都是一样的惨。
爱上同一个人,但是这个人的心里永远有着另外一个人。
路乔深爱他到无法自拔的时候,他爱的是温然。
而现在,蔷薇一见钟情,霍宴的心里却疑似藏了她的主人格。
用一句路乔常说的话来说:大概她上辈子,真的是造了很多孽,所以才会栽在霍宴这堵墙上,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撞得血肉模糊。
蔷薇也是如此。
被创造出来,一生都注定只是附庸,却偏偏还要尝试爱情这种东西,在霍宴这个火坑里,把自己可能会有的未来彻底葬送。
惨烈的结局已经注定,但是现在蔷薇对此一无所知,只是义无
反顾的朝着那个火坑狂奔而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但是爱恨嗔痴怨,都会变成心中魔鬼。
蔷薇往自己的脸上泼了一捧水,冰凉的水浇灭了她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热到灼痛的火焰灭了,剩下的就是冷。
从骨髓里面蔓延出来的冷意,怎么都驱不散。
蔷薇抬眸对上洗手间的镜子。
镜子里的那张脸,熟悉又陌生。
眉眼之间是跟她心情一致的疲惫,但是这双眼睛里,却好像留着根本就不属于她的光。
蔷薇伸出还残留着水珠的手,轻抚上了自己的脸。
手背上残留着的水珠,顺着动作缓缓地滑落入了袖子里,一道并不怎么明显的水痕,贴着胳膊,带来一线凉意。
手指很轻地在脸上描着,认真细致得像是在画画,用手指作画笔,细致的描摹着自己的五官。
从眉,到眼,再到鼻子跟嘴巴。
路乔的命可真好,是生在上天宠爱的那群人当中的人,不仅有好的出身,锦衣玉食,还有一副好皮囊,五官无一不精致。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公主,这样的身家样貌,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绝对的人生赢家。
而她,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为了这具身体里的第二人格。
同样享受“路乔”这个身份的荣华富贵。
蔷薇满脸漠然的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心里却冷笑连连。
微启唇,无声的感叹了一句,“她可真是好运啊。”
这个她,不知道是指路乔,还是指她自己。
眼里的厌恶之色由淡转浓,她轻轻描摹五官的动作忽然就变了,五指张开,贴在了耳侧,做出了一个撕扯的举动。
用的力气很大,指甲刮出的痕迹从耳垂下方的位置,一直蔓延到了眼睛处。
五道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异常明显。